子时的梆子声刚敲过三响,秦昭的靴底已经踩在红袖招后院的青苔上。血刃用黑狗血浸泡过的麻布包裹着,却仍止不住地发出饿狼般的低鸣。暗桩少年趴在屋檐上打手势——天字阁的烛火比别处亮三分,窗纸上映出两个交叠的人影。
\"韦府的马车刚到。\"少年滑下来时,耳后蝎子刺青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送来的檀木箱...会动。\"
秦昭的指尖掠过墙砖缝隙,沾到些黏腻的银粉。月光下这些粉末组成细小的箭头,全部指向三楼窗口。他怀里的铜镜突然发烫,镜背星图中代表红袖招的位置正渗出丝丝血痕。
\"守着后门。\"秦昭将雷击木匕首抛给少年,\"若见银光,立刻放火符。\"
绣阁的门闩上缠着红线,每寸都缀满米粒大小的铃铛。秦昭的血刃轻轻挑断第三根时,屋内突然响起琵琶的泛音——正是《霓裳羽衣曲》第七叠的起调。
门轴转动的刹那,扑面而来的不是脂粉香,而是浓烈的腐草气息。秦昭侧身闪避,三枚银针擦着耳廓钉入门板,针尾缀着的红丝线还在微微震颤。
\"大人夜闯香闺...\"柳依依背对房门坐在妆台前,象牙梳正缓缓梳理着一匹银发,\"可是要听《兰陵王入阵曲》?\"
铜镜映出的根本不是人脸——那是张正在融化的蜡像,五官像热油般向下流淌。秦昭的血刃突然横斩,刀风掀翻了妆台上的鎏金香炉。炉灰倾洒的瞬间,整间屋子突然剧烈扭曲,墙上的仕女图纷纷伸出手臂。
柳依依的脖颈突然旋转一百八十度,后脑勺上的脸正在微笑。她指尖挑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上面还带着温热的体温:\"刚剥的,还新鲜着呢。\"
血刃劈开扑来的银丝帷幕时,秦昭看清了角落的檀木箱——箱盖正在有规律地起伏,锁孔里渗出暗红的血珠。柳依依突然撕开襦裙,露出胸腹处巨大的裂口,里面没有内脏,只有纠缠蠕动的银丝。
\"来看看娘娘赐的宝贝?\"她腹腔的银丝突然喷射而出,在空中织成张网。秦昭旋身斩断大半,却被几根缠住左腕。那些银丝一接触皮肤就疯狂往血管里钻,左颊的旧伤顿时火烧般疼痛。
妆台的铜镜突然炸裂。无数碎片悬浮组成个妖异的阵法,每块镜片都映出秦昭变形的脸——镜中的他正在长出狐耳和獠牙。柳依依趁机扑向檀木箱,银丝如触手般掀开箱盖——
里面蜷缩着个浑身赤裸的少女,皮肤上布满用金线刺绣的经络图。她抬起头,露出与柳依依一模一样的脸。
\"第十一个容器。\"柳依依的爱抚让少女剧烈颤抖,金线刺绣处渗出细密血珠,\"用原主心头血养出来的新皮囊。\"
秦昭的左手已经爬满银丝,青紫纹路顺着手臂向心口蔓延。他猛地将雷击木匕首刺入左肩,剧痛让银丝退缩了半寸。血刃趁机斩落,刀锋沾染自己的鲜血后,竟浮现出古老的铭文。
柳依依突然发出高频尖啸。音波震碎所有窗棂,楼下的宾客们开始互相撕咬。秦昭的耳孔流出鲜血,却捕捉到她啸声里的《安公子》曲调——正是教坊司密报用的暗码。
\"你是太常寺的暗桩?\"秦昭的刀光织成密网,将银丝暂时逼退。柳依依的攻势突然停滞,人皮面具裂开条缝隙,露出底下真实的泪痕。
\"走...\"她真正的嗓音沙哑破碎,\"箱子底下...\"
少女突然从木箱暴起,五指成爪掏向秦昭心口。血刃格挡的刹那,柳依依的本体猛地抱住少女,两具身体碰撞时发出皮鼓般的闷响。秦昭的刀尖挑开箱底夹层,里面滚出枚青铜鱼符——正是太常寺暗探的凭证。
\"她们在换皮!\"柳依依喊出这句话的瞬间,少女的指尖刺入她太阳穴。银丝从七窍喷涌而出,在空中凝成个巨大的狐首。血刃的铭文突然大亮,秦昭感到左臂的银丝被某种力量反向抽取,正源源不断流向刀身。
暗桩少年撞开门时,整间绣阁已经变成银丝的海洋。秦昭半跪在漩涡中心,血刃插在地板裂缝里,刀身吸收的银丝让符文亮如烙铁。少年刚踏进一步,靴底立刻被腐蚀出几个大洞。
\"雄黄粉!\"秦昭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少年咬牙甩出皮囊,黄色粉末在银丝网上烧出个大洞。瞬间的缺口让秦昭看清了真相——柳依依和少女正在融合,两张人皮像湿纸般黏连,新的躯体正在从结合处长出。
血刃突然自动飞起,刀柄重重撞在秦昭心口。这记重击让他喷出口鲜血,血雾接触到银丝的刹那,整张巨网突然燃烧起来。火焰是诡异的青色,舔舐过的地方留下焦黑的狐爪印。
融合到一半的怪物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秦昭趁机扑向妆台,将铜镜碎片拼成完整的八卦形。镜面映出怪物的瞬间,所有碎片同时射出一道银光,在它胸口烧出个透亮的洞。
\"太常...寺...\"柳依依残存的脸突然恢复清明,她染血的指尖指向南方,\"乐谱...在...\"
少女的那半边脸突然暴怒,银丝如瀑布般从伤口喷出。秦昭的血刃贯穿两者结合处时,整具躯体像泄气的皮囊般塌陷下去。最终只剩两张完整的人皮,和满地蠕动的银丝。
铜镜突然映出窗外的月亮——本该是朔月的夜空,此刻却挂着轮泛红的残月。秦昭拾起青铜鱼符,背面刻着微小的音律符号,连起来正是《秦王破阵乐》的变调。
五更的梆子敲响时,秦昭站在红袖招的废墟上。暗桩少年正用浸过黑狗血的麻绳捆扎银丝,每捆一道,那些绒毛就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细声响。
\"查清了。\"少年踢开焦黑的梁柱,\"这三个月平康坊失踪的乐伎,尸体都在地下酒窖。\"他举起个陶罐,里面泡着颗心脏,心室被银丝填满,\"她们在酿'胭脂泪'。\"
秦昭的刀尖挑开陶罐封泥,浓烈的酒香里混着血腥。他忽然想起柳依依褪下人皮时,锁骨处露出的梅花烙——那是教坊司罪奴的标记,三年前韦后亲自下令黥面的那群乐工。
铜镜在怀中突然结霜。秦昭掏出来的瞬间,镜面显现出皇城某座殿宇的剖面图:十一具呈环形摆放的女尸,每具天灵盖都连着银丝,汇聚到中央的鎏金香囊上。而第十二个位置,赫然空着。
\"还差最后一个容器。\"秦昭的指尖抚过左颊疤痕,那里的旧伤正在发烫。血刃突然自行出鞘半寸,刀身映出他变红的右眼——瞳孔正在变成野兽般的竖瞳。
暗桩少年惊恐地后退两步。秦昭反手用刀柄击晕他,从少年腰间取下记录案情的木简。指尖燃起青色火焰将木简烧成灰烬前,他瞥见最后几行字:
\"贞观二十三年,太常寺奉诏制《破阵乐》镇压轩辕坟。神龙元年,九尾狐破印,噬一百零八乐工...\"
远处传来马蹄声,崔湜的金吾卫正在逼近。秦昭的血刃突然指向东南方——那里是终南山的方向,也是第一缕晨光即将出现的地方。刀身上的铭文已经完全显现,那是用妖文写就的两个字:
\"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