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在铁轨上哐当哐当跑了四天四夜，车窗外的戈壁滩渐渐被成片的白杨树取代，成斯年扒着车窗往外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身边的宁露露轻轻握住他的手，棉布料子下的掌心带着温乎气：“快到了，你看那烟囱，都冒黑烟了，离京市不远了。”
成斯年转过头，喉结动了动。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军装，肩上的中校军衔在昏暗的车厢里仍透着光，可此刻眼神里没有半分在西北军区当团长时的锐利，只剩难掩的急切。
“快两年没回来了，不知道爷爷身子怎么样。” 他声音压得低，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发颤。
宁露露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软声安慰：“放心吧，出发前不还拍了电报吗？爷爷现在肯定念叨你呢。”
话是这么说，她心里也犯嘀咕。
成爷爷是老红军，当年打仗落下一身伤，这几年在京市的二层小楼里独自生活，身边除了赵胜利还有一个远房侄女来照看。
火车终于驶进京市，站台上车水马龙，拎着行李的人挤来挤去，空气中飘着煤烟和馒头的香气。
成斯年一手拎着行李，另一手紧紧牵着宁露露，生怕她在人群里走散。
“往这边走，有公共汽车到胡同口。” 成斯年熟门熟路地领着宁露露穿过人群。
公共汽车摇摇晃晃地开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停在一条灰墙灰瓦的胡同口。
刚进胡同，就看见一个穿着蓝布衫的中年妇女在门口张望，是爷爷的远房侄女孙秀兰。
她看见成斯年，眼睛一下子红了：“斯年啊，你可算回来了！老爷子昨天还念叨你呢，说你要是再不来，他都要忘了你长啥样了。”
成斯年心里一紧，快步跟着孙秀兰往院子里走。
正屋的门虚掩着，他推开门，就看见成爷爷躺在床上，身材瘦削 ，像似一阵风就能吹走，身上盖着打了好几块补丁的薄被，花白的头发贴在头皮上，脸色蜡黄得像张纸。
“爷爷！” 成斯年喊了一声，声音都变了调。
成老爷子慢慢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迷茫，看清是成斯年后，突然亮了起来，他想撑着床板坐起来，可胳膊抖了半天，也没撑起身子。
“咳咳。”
“斯年… 你回来了？” 他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
成斯年将行李放在地上，几步冲过去，跪在床边，握住爷爷的手。
那双手瘦得只剩皮包骨，指节突出，皮肤干得裂了口子，仿佛轻轻一捏就能碎掉了。
“部队给了半个月假期，我和露露回来看看您。” 他强忍着眼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您怎么瘦成这样了？”
“秀兰婶子，之前来信不是说爷爷身体挺好的吗？”
孙秀兰在一旁抹着眼泪：“老爷子不让说啊，每次我想给你拍电报，他都拦着，说你在西北当团长，管着那么多兵，不能让你分心。”
“前阵子老爷子咳得厉害，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去医院看了，医生说… 说就是年纪大了，器官都衰竭了，让回家好好养着。”
“胡说！” 成老爷子瞪了孙秀兰一眼，又转向成斯年，挤出个笑容，“臭小子，别听你秀兰婶子瞎咧咧，爷好着呢，就是最近天凉，有点咳嗽，不碍事。”
“你看你，回来就回来，还带这么多东西干啥？西北那边条件苦，你自己留着用。”
宁露露站在一旁，看着成老爷子明明难受得连说话都费劲，还硬撑着说没事，心里一阵发酸。
她走过去，轻声开口：“爷爷。”
成老爷子看向宁露露，眼神柔和了些：“孙媳妇回来了，快坐，快坐，站着干啥？秀兰，快给孩子倒杯水。”
孙秀兰应着去倒了水，宁露露接过水杯，看了一眼林老爷子，又看了看成斯年通红的眼睛，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
转过身又拿了一个新的杯子重新倒了一杯，趁着没人注意，飞快地往水杯里滴了一滴灵泉水，晃了晃，才递到成老爷子手里：“爷爷，您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咳咳，谢谢我孙媳妇。”
成老爷子笑呵呵的接过水杯，手有些发抖 ，成斯年立马接过，将水杯递到爷爷嘴边，成爷爷嘴角咧开，就着成斯年的手喝了一口，突然愣了一下，疑惑地看了看水杯：“这水… 啥时候这么甜了？”
宁露露心里一紧，连忙说：“爷爷，我刚才加了些糖进去。”
成老爷子没多想，又喝了几口，喝完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胸口不那么闷了，刚才还发沉的身子，好像轻了点。
他看着成斯年，语气也轻快了些：“斯年啊，你们这次回来，能待多久？部队那边不耽误事吧？”
“能待半个月呢，您放心，部队的事我都安排好了。” 成斯年见爷爷脸色比之前好像好了点，心里稍微松了口气，“我这次回来，就想好好陪您，带您出去转转，您不是一直想去天安门广场看看吗？咱们明天就去。”
“好，好！” 成老爷子笑着点头，眼睛里的光更亮了些，“我这辈子，最骄傲的就是看着新Z国成立，看着天安门上的红旗飘着。”
“就是这身子不争气，这几年都没怎么出去过了。”
宁露露在一旁看着成爷爷气色越来越红润，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灵泉水起作用了，爷爷的精神头明显比刚才好了。
她笑着接过话：“爷爷，等您身体再好点，我们还能去很多地方，斯年可跟我说了，要把京市好玩的地方都带您去个遍。”
“不用不用，” 成老爷子摆了摆手，“有你们在身边陪着，我就高兴了。”
“斯年啊，你在西北要好好干，别惦记我，我知道你是国家的人，要为国家出力，爷爷支持你。”
成斯年握着爷爷的手，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爷爷，是我不好，这些年没能在您身边照顾您。这次回来，我和露露商量了，把您接到西北去，跟我们一起过。”
“傻孩子，” 成老爷子拍了拍他的手，“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我在这儿挺好的，有你秀兰婶子照看，还有街坊邻居帮衬着。”
“你只要好好工作，你们两个都平平安安的，爷爷就放心了。”
孙秀兰在一旁说：“是啊，斯年，老爷子最惦记的就是你。”
“前阵子他咳得厉害，晚上睡不着，就坐在炕边看你的照片，一看就是大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