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露露把最后一块煤砸进灶膛，火星子噼啪溅在地上，映得她军绿色棉袄的补丁泛出暖黄。
“露露姨姨，啥时候能吃呀？” 豆豆扒着灶台边，军裤的裤脚接了截灰布，随着他晃悠的动作扫着地面的浮尘。
宁露露捏了把他冻得通红的鼻尖，“马上就能吃了。”说着转身从面袋里舀出两碗白面倒进瓦盆。
菠菜洗净搁在案板上，刀背拍碎时溅出的绿汁染了宁露露的虎口。
她想起前世去过大西北的一家面馆吃过的臊子面，面馆灶台前总堆着小山似的菠菜，掌勺师傅抡着木勺在大铁锅里翻涌，白汽裹着香味能飘半条街。
那时她还笑说西北人吃面讲究，如今自己倒也琢磨出了门道。
菠菜汁挤进面盆时发出簌簌轻响，宁露露挽起袖子开始揉面。
粗粝的面粉混着草绿色汁水在掌心成团，力道得匀，不然面条容易断。
窗外的风呜呜撞着玻璃，灶膛里的火苗却越烧越旺，把她额前的碎发熏得微微发卷。
“豆豆，去帮姨姨把酱菜坛子端来。” 宁露露甩了甩沾着面的手，看豆豆够着橱柜最下层的陶罐。
坛口的泥封去年冬天冻裂了，这会儿飘出点咸香。
她切了一块豆腐干，是前阵子李桂香给的，说她老家寄来的，压得紧实。
肉片在碗里码成小丘，刀刃划过肉时，案板发出规律的咚咚声，混着窗外渐起的风声。
汤底在锅里咕嘟冒泡，宁露露撒了把花椒。
菠菜面在滚水里翻腾，绿得像刚抽条的春苗，豆豆趴在桌边数面条，馋的口水直流。
“露露在家不？” 院门口传来沈娇娇的声音，带着点喘。
宁露露擦着手掀开门帘，看见沈娇娇扶着门框，脸冻得发红，怀里还抱着一个包裹。
“回来了。”宁露露连忙上前将把包裹接过来，搀扶着沈娇娇进屋。
“这几天总觉得累得慌，” 沈娇娇坐下就直喘气，“今儿去市里的医院瞧了，你猜咋着？” 她咧开嘴笑，眼角挤出几条细纹。
豆豆凑过去小心翼翼的蹲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沈娇娇的大肚子。
宁露露给沈娇娇泡了杯奶粉，蒸汽模糊了搪瓷杯上 “为人民服务” 的字，笑着配合沈娇娇：“咋着？”
“那医院的张主任说，我这是揣了仨呢！” 沈娇娇把杯子往嘴边送，手却有点抖，“她说这么多年，头回见三胞胎，还让我可得当心着。”
宁露露笑着点点头，“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可得好好歇着，还没吃饭吧，正好尝尝我做的臊子面。”
“哪歇得住哟，” 沈娇娇口气，摸了摸肚子，她看着锅里的面，咽了口唾沫，“闻着真香，”
宁露露没说话，转身往锅里加了两把面。
菠菜面在滚水里舒展，绿得发亮。
她又切了块豆腐干，把碗里的肉片拨了一半过去，“今儿就在这儿吃，”
“你如今可是四个人，得多补补。”
沈娇娇看着面前的热腾腾的面条，面条根根分明，上面浇着油亮亮的臊子，里面有肉丁、胡萝卜丁、土豆丁，撒了把翠绿的蒜苗，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沈娇娇咽了口唾沫，拿起筷子，“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跟我还客气啥。” 宁露露笑着坐下，给自己也盛了一碗，“快吃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沈娇娇夹起一筷子面条，吹了吹，送进嘴里。
面条筋道，臊子咸香，肉丁炖得软烂，胡萝卜和土豆吸足了肉香，好吃得让她眯起了眼睛。
“露露你这手艺，越来越好了。”
“你就别夸我了，家常便饭而已。” 宁露露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喜欢吃就多吃点。”
“那我可真不客气了。” 沈娇娇又吃了一大口。
豆豆已经捧着自己的小碗，用筷子挑着面条往嘴里送，热气糊了满脸。
沈娇娇很快就把碗里的面条吃完了，连汤都喝了个精光。
“哎呀，吃得真饱！” 她摸了摸肚子，满足地说，“露露，你这臊子面太好吃了，我都好久没吃得这么香了。”
“喜欢吃就好。” 宁露露笑着收拾碗筷，“我给你装点臊子回去，你晚上热一热，拌面条或者配馒头都好吃。”
“这咋好意思呢？” 沈娇娇连忙摆手，“我都在你家吃了一大碗了，怎么还能拿你的东西呢。”
“这有啥不好意思的，我做了不少呢。” 宁露露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搪瓷缸子，往里面装了满满一缸子臊子，“拿着吧，回去给你家婶子也尝尝。”
“那……那我就不客气了。” 沈娇娇接过搪瓷缸子，心里热乎乎的，“露露，你真是太好了。”
“对了，这是我在百货大楼看到的新布，抢到了一些...”沈娇娇拿过放在一旁包裹，打开让宁露露看着里面的布，“你看这块布，颜色多鲜亮，做件褂子肯定好看。”
“不用不用，你留着自己用吧，我布还有呢。”宁露露连忙推辞。
“你就拿着吧。” 沈娇娇不由分说，拉过豆豆的手转身就往外走，“你不收，我跟你急。”
送走沈娇娇两人，宁露露又盛了满满一大海碗臊子，端着往邢秀妍家去。
邢秀妍家也正在吃晚饭，玉米面贴饼子，白菜豆腐汤。
“秀妍姐，婶子，吃着呢？”
“我做了点臊子，给你们送点来尝尝。”
邢秀妍缓慢的站起身，看向宁露露带过来的臊子，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丁炖得酥烂，混着萝卜丁、土豆块和干辣椒，油汪汪的泛着红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露露妹子，你这臊子闻着就香。”
宁露露见邢秀妍要起身，快步上前将人按住了：“秀妍姐你别动，快趁热吃。” 她把碗放在桌上，“婶子您也尝尝我的手艺。”
“哎，多谢露露了。”王桂兰就着宁露露的手摸索着，将臊子夹到贴饼子里，一口下去吃饭的速度都加快了不少。
念军坐在木材打的学步车里看着装着臊子的碗，小鼻子嗅个不停，哈喇子止不住的流，小手指着臊子：“啊啊啊。”
惹得几人顿时笑出声。
宁露露强忍着笑，半蹲在念军面前，轻轻捏了捏念军的小脸蛋：“我们念军太小了，现在可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