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的光线被层层叠叠的树叶切割得斑驳陆离,空气湿热。
莫里如同一道沉默的影子,在粗壮的树枝与纠缠的藤蔓间无声移动。
主动的搜寻带来了回报,他很快捕捉到了那三个熟悉且戒备的身影——亚摩里,乌摩里,伊摩里三兄弟。
他们果然选择了一处视野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作为临时落脚点,正低声商议着什么。
(机会在于他们下意识的布防习惯。)莫里冷静地观察。
作为核心的老大亚摩里处于稍靠内的位置,而另外两人则下意识地背对外围,形成了简单的警戒圈。
但他们的注意力更多地投向海岸线方向,显然在提防后续的登岛者,对来自侧后方的、早已上岛的威胁缺乏足够警惕。
莫里极有耐心地调整着位置,利用地形和植被完美地隐藏自身,如同最耐心的捕食者,等待着那稍纵即逝的破绽。
机会很快来临。
亚摩里似乎对兄弟的部署有所指示,向一侧稍微迈出了几步,恰好处于一丛茂密灌木的阴影之下,短暂地脱离了乌摩里的直接视线范围。
(就是现在!)
没有一丝犹豫,莫里动了!
他如同鬼魅般从藏身处滑出,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影子。
捂嘴!冰冷的匕首精准而无声地抵在亚摩里喉间!
“别动,别出声。”莫里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的嘶鸣,“号码牌。”
亚摩里身体猛地僵住,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恐和愤怒,但在喉间致命的威胁下,
他所有的挣扎都被冻结,只能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将手伸向腰间的号码牌袋。
莫里迅速抽走号码牌——197。得手!
他甚至没有多看亚摩里一眼,立刻松手,身体如同被拉回的弹簧,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向后急退,瞬间没入浓密的树丛阴影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短暂得如同幻觉。
几秒后,伊摩里似乎察觉到一丝异样,疑惑地转头看向亚摩里的方向:“大哥?”
亚摩里脸色铁青地从灌木阴影中走出来,手指下意识地触摸着空荡荡的号码牌袋,对着兄弟摇了摇头,眼神阴鸷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被抢了……就在你们眼皮底下!甚至没看清是谁!)
而此刻的莫里,已经在百米之外。他没有任何得意,反而更加警惕。
指腹擦过金属号码牌边缘,197的数字在斑驳林荫下泛着冷光。
三分入手,预期的第一步已完成。
莫里将其收入内袋,贴身放好,感受着那一点坚硬的实物感,心绪却并未因此放松。
他没有选择返回海岸线方向,而是向着岛屿更深、更复杂的腹地潜行。
他找到一个隐蔽的石缝,迅速钻了进去,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最低。
他脑海中闪过登船前感受到的那股若有若无的、带着恶意的视线。
(那个380号……他看我的眼神不对。不像是为了考试。)
他并不知道,几乎在他得手的同时,在数百米外,380号考生正盘膝而坐。
一个以他为中心,半径近十五米的无形力场悄然张开。
范围内的一切——爬动的昆虫、飘落的树叶、土壤的湿度、甚至空气中最细微的气流变化,都清晰地反映在他的脑海中。
这是念能力者的高级应用技,对于不会念的莫里来说,是完全无法理解和感知的领域。
380号缓慢地移动着位置,如同一个耐心的农夫,用他的“圆”一遍遍犁过他认为莫里可能藏身的区域。
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考试目标在哪里,他的全部心神都用于编织这张无形的搜捕网。
(东边没有……北边那片岩地区域也没有……那么,很可能在南边更茂密的丛林里,或者西边的溪谷附近。)
变化系的狡诈让他善于分析和预判猎物的心理。
(刚得手,他会倾向于找地方隐藏,消化战果,而不是继续冒险。)
他的移动变得更有针对性。
第二天,第三天……他持续地进行着这种精细而耗神的搜索。
期间,他巧妙地避开了西索、集塔喇苦等危险人物,也绕开了其他正在激烈对抗的考生。
他的目标唯一且明确。
功夫不负有心人。
在第四天下午,当他将“圆”覆盖过一片布满藤蔓和碎石的区域时,一个微弱的、属于人类的生命气息清晰地出现在他的感知边缘!
那气息收敛得极好,几乎与自然环境融为一体,但在“圆”的绝对探查力下,无所遁形。
(找到了!)
380号心中狂喜,但脸上却不动声色,甚至露出一丝疲惫的神色,完美地扮演着一个苦苦搜寻自己考试目标的普通考生。
(藏得真好,几乎骗过我了……可惜,你不会念。)
他没有打草惊蛇,而是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搜索”,仿佛只是路过。
直到走出近百米,确信自己已经脱离对方的听觉范围后,他才猛地收敛所有伪装。
脸上露出了残忍而戏谑的笑容。
(小老鼠,原来你藏在这里。该结束游戏了。)
他不再需要“圆”。他已经锁定了猎物的精确位置。
380号收敛了所有气息,如同幽灵般绕回了莫里藏身地的上风口。
他并没有急于强攻,而是好整以暇地观察着那道石缝。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精准地灌入石缝之中,带着变化系特有的玩弄和戏谑:
“找到你了,小老鼠。是自己出来,还是我把你……连同这个石头缝一起轰开?我数三声哦。一……”
石缝内的莫里如坠冰窖!
(被发现了!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找到这里?!我明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甚至没听到任何靠近的脚步声!
没有时间思考!
在“二”字刚落下的瞬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莫里从石缝另一端猛地窜出,向着地形最复杂的密林深处亡命奔逃!
“呵,果然躲着!”380号冷笑一声,似乎早已预料,身影如电急追而出!
速度之快,远超莫里的预估!念能力者对身体的强化,根本不是普通人能比拟的。
“把东西交出来,小子!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380号的声音如同鬼魅般紧追不舍,充满了猫捉老鼠的残忍快意。
他甚至没有用全力,享受着猎物绝望奔逃的姿态。
莫里将速度提升到自身极限,疯狂变向,利用一切地形阻碍。
(打不过!完全不是对手!只能逃!)
嗤啦——!
一道无形气刃擦着莫里的后背掠过,留下火辣辣的疼痛!
仅仅是擦过,就几乎让他失去平衡!
(太快了!根本躲不开!)莫里心头被巨大的绝望笼罩。
又是一道念刃袭来!
莫里凭借直觉狼狈扑倒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泥土和腐叶沾了一身。
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般压下。
怀中的星轨立方剧烈发烫,几乎要灼伤他的皮肤!
380号已然追至身后,恐怖的念力在掌心汇聚,那能量让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扭曲!“游戏结束……”
嗡——!!!
星轨立方猛地爆发出刺目白光!庞杂混乱的空间能量瞬间包裹莫里!
这不是他主动引发的,而是立方体在感知到持有者陷入绝对死局时自发的保护机制!
380志在必得的一击落空,只轰碎了一片扭曲的光影和地面一个深深的土坑!
“什么?!”
380号脸上的戏谑瞬间凝固,化为极致的惊愕和暴怒,“空间转移?!该死!”
他立刻闭眼,全力感知那迅速消散的、奇异的空间波动痕迹,试图定位传送方向。
……
莫里在剧烈的撕扯感和眩晕后重重摔落,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沼泽边缘。
浑身剧痛,背后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但求生的本能让他立刻咬牙爬起,甚至来不及看清环境,再次强迫自己进入那种摒除杂念的空无状态,踉跄着冲向更阴暗的丛林深处。
(他一定会追来!必须藏起来!彻底藏起来!)
接下来的三天,成为了莫里人生中最漫长、最考验意志力的煎熬。
他不再有任何固定据点,如同一个幽灵,在岛屿最偏僻、地形最复杂的区域不断转移。
每个藏身点停留绝不超过两小时。
靠着背包的食物补充能量。
他的全部精神都用于维持隐匿状态,感知外界,躲避一切危险。
他感知到其他考生经过,感知到西索那令人战栗的气息掠过,更一次次地感知到380号那充满焦躁和愤怒的搜索。
(他在找我……他越来越焦躁了。)莫里冷静地分析着。(他在等我支撑不住,或者等到最后一天我去海岸线。)
(那就等吧。)莫里的意志如同淬火的钢铁。(看谁先倒下。)
他将自己完全变成环境的一部分,计算着时间,等待着第七天的到来。
那是他唯一的机会——在猎人协会的监视下,380号绝不敢公然行凶。
活下来,就是胜利。
而在协会的观测屏幕上,346号莫里的信号从第四天起就持续微弱并断断续续,最终标记为“失踪,推定死亡可能性高”。
没有人知道,那个“已死”的考生,正以惊人的意志力,执行着一场无比艰难的生存任务。
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在寂静的蛰伏中,等待着最终揭晓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