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下面空间大得很!冰块脸,快下来!”烈火云依的声音带着点沉闷的回响,从脚下的黑暗中传来。
南荣宗象站在那被劈开的洞口边缘,墨蓝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寒气依旧未散,体内剑意像被抽干了水的井,只余下稀薄的一层在脊柱末端缓缓流淌,带来阵阵酸涩的疲惫感。
他望着那黑黢黢、深不见底的洞口,只觉得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浓重的铁锈和陈年泥土的腥气,像一张无形的、冰冷的巨口。
“蠢女人……”他低声暗骂了一句,这泼妇行事全凭一股火气,丝毫不计后果。
可骂归骂,他终究不能放任烈火云依独自在这未知的凶地行动。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疲惫,南荣宗象纵身跃下。
洞口离下方地面约莫一丈高。
落地时脚下触感坚硬冰冷,是平整的石板。
四周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唯有烈火云依指尖那簇跳跃的赤红火苗,是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光源。
火光晕染开一小片昏黄,勉强照亮了方圆数步之地。
借着火光,南荣宗象迅速扫视。这确是一个不小的空间,形似一个巨大的石匣子。
四壁平整得像是用巨斧劈凿而成,布满粗糙的凿痕,湿漉漉地凝结着水珠。地面同样是冰冷的石板,积着一层薄薄的浮尘。
空气像是凝固了千百年,阴冷、潮湿、死寂,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挥之不去的霉腐气息。
空无一物。
除了他们两人,只有绝对的、压迫性的空。
唯有一个方向,在石壁的尽头,开着一个黑黢黢的门洞。
那门洞后面,并非房间,而是一条向下延伸的台阶通道。
台阶宽大,同样由粗糙的石块砌成,一级级没入下方更深沉的黑暗之中,仿佛直通幽冥地府,根本看不见尽头。
“这……”南荣宗象的心沉了下去。
他走到台阶边缘,向下望去。台阶的坡度很陡,深不见底。
一股更加强烈的阴风,带着地底深处特有的、冰冷的土腥味,从下方幽幽地吹拂上来,撩动他的墨蓝长发,带来刺骨的寒意。
他本能地调动剑意护体,那稀薄的冰蓝光晕在体表流转,驱散了些许寒意,却也让疲惫感更甚。
“我的剑意……所剩不多了。”南荣宗象的声音在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虚弱,“此地诡异,不宜深入。先回去,禀明上官先生再做定夺。”
“回去?”烈火云依指尖的火苗跳动了一下,映着她火红的眉毛高高挑起,脸上满是不甘,“开什么玩笑!千辛万苦找到这鬼地方,炸了房子劈了门,就这么灰溜溜回去?本姑娘丢不起这人!”
她拍了拍腰间长刀,刀鞘发出沉闷的响声,“我剑意还富裕得很!再说,来都来了,说不定下面藏着那帮鬼崽子的秘密!不看看怎么行?”
她不由分说,举着火苗,率先踏上了那向下延伸的石阶。
“你要怕就自己回去守着洞口!”话音未落,火红的背影已向下走了好几级台阶,融入了更浓的黑暗。
南荣宗象看着那倔强消失在台阶下方的火光,墨蓝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无奈和……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担忧。
他咬了咬牙,终究还是迈步跟了上去。冰冷的石阶一级级在脚下后退,如同踏在通往地狱的阶梯。
脚步声在狭窄的通道里回荡,又被厚重的石壁迅速吸收,显得异常空洞和遥远。
空气越来越冷,湿气也越来越重,石壁上凝结的水珠汇成细流,无声地滑落,在脚下积起小小的水洼。
时间在这绝对的黑暗和死寂中,失去了意义。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向下走着。烈火云依指尖的火苗是唯一的光源,像一只在黑暗中挣扎的萤火虫,照亮身前几级台阶和两侧湿漉漉的石壁。
台阶仿佛无穷无尽,走了不知多久,一个时辰?或者更久?
压抑感和疲惫感如同冰冷的藤蔓,一点点缠绕上来,勒紧心脏。
南荣宗象只觉得脊柱末端的酸胀感越来越重,每一次调动剑意驱寒都像是在透支。
烈火云依虽然嘴上强硬,但那簇火苗的光芒似乎也黯淡了些许,脚步也不再像最初那般轻快。
终于,脚下的台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宽阔、平坦的通道。
通道高约两丈,宽逾三丈,同样是粗糙的石壁,一直向前延伸,隐没在火光照不到的黑暗尽头。
这通道的规模,远超想象,绝非寻常人力所能开凿!
“总算不是台阶了!”烈火云依松了口气,声音在空旷的通道里带起轻微的回音,反而更显死寂。
南荣宗象拄着剑,微微喘息。他望着前方那深不见底的黑暗通道,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浓重。
这通道,通向哪里?
“这样走下去太慢。”烈火云依提议,“用瞬空!”
南荣宗象略一迟疑。
施展瞬空对剑意消耗不小,他此刻的状态……但看着前方那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他也知道这是最有效率的办法。他点点头:“好罢……你跟紧我。”他打算自己在前开路。
“啰嗦!本姑娘打头!”烈火云依根本不容他商量,话音未落,周身火红剑意微微一涨,身影瞬间化作一道灼热的红芒,沿着宽阔的通道疾射而出!速度极快,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灼热的残影轨迹!
南荣宗象暗叹一声,只得强提精神,冰蓝剑意流转,身影紧随其后,化作一道清冷的流光!瞬空状态下,两人如同两道在黑暗甬道中飞掠的流星,一红一蓝,破开凝滞的空气,速度比步行快了何止十倍!
然而,这速度的提升,并未带来丝毫安全感。反而因为速度太快,两侧湿冷的石壁在视野中化作模糊的、飞速倒退的暗影,如同无数沉默的鬼影在窥视。
通道似乎永无尽头,只有永恒的黑暗包裹着他们。时间再次变得模糊,也许是半个时辰,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更久……只有体内剑意的流逝是真实的。
南荣宗象只觉得那稀薄的冰蓝剑意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瞬空都让烛火摇曳得更厉害。通道里死寂依旧,连风声都没有,只有两人破空时带起的微弱气流声,更衬得这地底世界如同巨大的坟墓。
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并非来自空气的冰冷,而是源于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死寂带来的精神压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过心头。
突然!
前方的烈火云依猛地刹住了身形!如同燃烧的流星骤然凝固!
南荣宗象紧随其后,也立刻停下,体内剑意一阵激荡,差点控制不住。他强忍着眩晕,看向烈火云依:“……怎么了?”
烈火云依没有回答。
她指尖的火苗因为骤停而剧烈晃动了一下。
她缓缓弯下腰,火光照亮了脚下前方一小片区域。那里,通道的地面依旧平整,积着薄薄的浮尘。
但就在这尘埃之上,静静地躺着一件东西!
烈火云依伸出手,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拈起了那件东西。借着摇曳的火光,南荣宗象看清了那是什么……
一面旗子。
旗子不大,约莫一尺见方。
布料材质粗糙但结实,像是某种厚重的麻葛,颜色是陈旧的灰蓝色,边缘已经磨损得起毛、翻卷,还沾染着斑斑点点的、如同干涸血迹般的暗褐色污渍和霉斑,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尘土、霉味和铁锈的陈旧气息……
最刺眼的,是旗面中央。
那里,用浓稠得如同凝固血液的墨汁,绘制着一个极其怪异的图案:
四个大小完全一致、弧度饱满的黑色半圆。
它们以一种极其对称、却又透着无比诡异的方式组合在一起。仿佛一个完整的圆形,被无形的、蕴含极致恶意的十字利刃,狠狠切开了两刀!
那墨色浓得化不开,线条粗粷而狰狞,在灰蓝陈旧的旗布上,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而邪恶的气息!
在这死寂千年的地底深处,在这仿佛通往地狱尽头的通道上,它就这么静静地躺着,像一只冰冷的、充满恶意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闯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