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饭桶。”
上官水流的声音不高,甚至没什么火气,像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墨绿的眸子扫过那份关于封人山失踪案的卷宗,又扫过那突如袭来的命令,嘴角那丝惯常的淡然笑意里,掺进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峭。
他显然对那座山,并非一无所知。
翌日清晨,天光依旧是永恒的灰蓝。333营弥漫着潮湿的草木气息。
三人简单用过早饭——依旧是南荣宗象熬的野菜粥,味道竟比初时好了许多——一辆半旧的青布篷马车已候在营门外。
车辕上坐着个精瘦的老巡界使,面色蜡黄,眼神躲闪,显然对封人山的方向心怀畏惧。
车轮碾过外城东区泥泞的土路,颠簸摇晃。
车内气氛有些沉闷。
上官水流靠坐在特制的软垫上,墨绿的长发垂落肩头,闭目养神。
烈火云依抱着她那柄从不离身的长刀,红宝石般的瞳孔望着车窗外单调的景色,显得有些焦躁。
南荣宗象则坐得笔直,眼镜片反着寒光,墨蓝长发一丝不乱,银剑横放膝上,指尖无意识地轻抚着冰凉的剑鞘,若有所思。
“那座山,”上官水流忽然开口,声音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世界树的根须,已触及些许。”他依旧闭着眼,仿佛在感知着车外广袤土地下无声的脉络,“虽不稠密,但山上的动静……知道一些。”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近乎嘲讽的弧度。
“不是什么鬼魅,是贼人作祟。正好,拿来试炼你们这些日子的成果。”
这话像一颗定心丸。烈火云依眼中的焦躁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跃跃欲试的火光。南荣宗象紧绷的脊背也放松了些许,指尖离开了剑鞘。
马车行至日头偏西,剑网之外灰蓝的天幕染上了一层昏黄。
道路愈发崎岖荒僻,远处,一座孤峰拔地而起,山形陡峭,林木森然,正是封人山。
离山脚尚有数里,车夫便死活不肯再往前一步,蜡黄的脸上满是惊惧,声音发颤:“几位高手……就……就到这里吧!再往前……我实在不敢了!”
三人只得下车。
南荣宗象与烈火云依对视一眼,默契地走到轮椅后,一人扶住一边椅背,推着上官水流,沿着荒草丛生的羊肠小道,向那笼罩在诡异气氛中的孤山行去。
越靠近山脚,空气愈发阴冷粘滞。
明明日头未落,此地却如同提前进入了黑夜。光线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吞噬,四周景物蒙上了一层灰败的色调。
更诡异的是,丝丝缕缕、若有实质的紫色雾气,从山林的缝隙间弥漫出来,缠绕在枯枝败叶间,缓缓流淌,带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
“停。”上官水流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警觉。
两人立刻止步。
“这雾有毒。”上官水流墨绿的眸子凝视着那翻涌的紫雾,如同凝视着一条盘踞的毒蛇。
话音未落,他那只苍白修长的手,已从宽大的白袍袖中探出,对着前方弥漫的紫雾,轻轻一挥!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只有一股极其精纯、浩瀚如林的墨绿色剑意,如同无形的涟漪,从他指尖悄然扩散开去,瞬间融入周围的空气、泥土、草木之中!
刹那间!
整座封人山仿佛活了过来!
山道两旁,那些原本枯槁、沉寂的树木,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
枝桠疯狂地摇摆、抽打,发出“呜呜”的破空厉啸,如同无数狂舞的绿色巨蟒!
低矮的灌木丛剧烈地抖动,叶片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声响!
整片山林都在疯狂地摇动,如同一片愤怒咆哮的墨绿色海洋!
一股沛然的、带着草木腥气的狂风平地卷起,呼啸着冲向那粘稠的紫色毒雾!
风卷残云!
那浓得化不开的紫色毒雾,在这突如其来的、源自整个山林的狂暴风压下,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撕扯、搅动!
甜腻的香气被冲散,浓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溃散!
几个呼吸之间,山脚前方数十丈内的紫雾竟被清扫一空!露出下方湿漉漉、布满枯叶和乱石的泥泞山路!
上官水流微微喘息了一下,似乎这一挥也消耗不小。他并未停歇,对着山林深处又是随意一摆手。
“嗖!”
一根足有成人手臂粗细、覆盖着厚实墨绿苔藓的坚韧藤蔓,如同蛰伏已久的巨蟒,猛地从林间激射而出!
藤蔓顶端灵巧地缠绕住上官水流轮椅的后背横梁,另一端则深深扎入后方一棵巨树的树干,稳稳地承担起了推动轮椅的重任。
“你二人,速速上山。”上官水流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雾气还会聚拢,我来解决。你们专心迎敌便是。山上匪类,约莫百八十人,皆是土鸡瓦狗,无甚高手。不必顾忌生死,放手施为。”
他的目光落在烈火云依身上,嘴角似乎弯了一下。
“烈火云依,不用怕烧山。若真烧起来……”他顿了顿,墨绿的瞳孔扫过周围那些仍在微微摇曳的狂躁林木,“我自有办法灭火。”
有了上官这定海神针般的承诺和方才那惊世骇俗的控场手段,烈火云依和南荣宗象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熊熊燃烧的战意和绝对的信心。
“走!”烈火云依低喝一声,火红的身影率先掠出,如同一道燃烧的箭矢,沿着清空的山道疾射而上!
南荣宗象墨蓝长发一甩,身法如冰上滑行,紧随其后,留下一道森冷的寒气轨迹。
上官水流则被那根灵性的藤蔓推着,不疾不徐地跟在后方,如同一位踏青的隐士,闲庭信步于这危机四伏的凶山。
山路崎岖,怪石嶙峋。
两人施展瞬空身法,转眼已至半山腰一处相对开阔的坡地。
四周古木参天,光线昏暗,紫雾虽被上官驱散了大半,但更浓的雾气正从更高处的林间重新弥漫下来,带着更浓郁的甜香。
“呜——!”
一声凄厉的哨响划破林间的死寂!
“杀啊!”
呼喝声从坡地上方和两侧密林中骤然爆发!
数十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扑出!
他们穿着便于山林的灰黑色劲装,脸上都戴着一种造型奇特的皮革面罩,面罩口鼻位置延伸出几根弯曲的金属管子,连接着背在身后的皮囊——正是靠此抵抗毒雾!
刀光剑影,瞬间将两人笼罩!
烈火云依眼中非但无惧,反而爆发出灼热的兴奋!
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炎域……开!”
一声清叱!这是上官水流教的,喊出来更能集中精神力!
霎时间,以烈火云依为中心,丈许方圆之内,空气猛地扭曲、沸腾!一股灼热到令人窒息的气浪轰然爆发!
地面潮湿的枯叶瞬间焦黄蜷曲,发出“嗤嗤”的轻响!
扑向她的匪徒只觉如同撞进了一座无形的熔炉,呼吸灼痛,动作瞬间迟滞!连那特制面罩后的眼睛,都被热浪炙烤得刺痛流泪!
“焚!”
烈火云依的长刀出鞘!
没有惊天动地的火焰喷射,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炽白如烈阳的细长火线!刀身轻颤,火线随刃而走,快如惊鸿!她身影旋动,如同在熔炉中心起舞的红莲!
“嗤啦——!”
火线过处,空气发出被撕裂的尖啸!冲在最前的三名匪徒,手中钢刀尚未劈落,身体已被那凝练的炽白火线拦腰划过!
没有鲜血喷溅,只有瞬间碳化的焦黑断口和一股蛋白质烧焦的恶臭!尸体带着余火,颓然栽倒!
另一边,南荣宗象的应对截然不同。
“霜域。”
他声音清冷,如同寒泉滴落。身周丈许,空气骤然凝滞!温度直线下降,地面迅速蔓延开一层细密的、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冰晶!
扑向他的匪徒如同陷入了粘稠冰冷的泥沼,动作僵硬迟缓,连呼出的白气都在瞬间凝结成冰渣!
“凝。”
他手中银剑并未大开大合,只是剑尖微颤,快如闪电般点出!
每一次点刺,都精准地刺向匪徒的咽喉、心口或持械手腕的关节!剑尖所及,森寒的冰蓝剑气瞬间爆发、凝固!
被刺中的匪徒,动作骤然僵直,身体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坚硬的白霜!如同瞬间被冻结的冰雕!
或咽喉洞穿,冰晶封喉;或心脉冻结,寒气透骨;或手腕关节被冰刺洞穿,武器脱手!
十几具姿态各异的“冰雕”保持着冲锋或劈砍的姿势,凝固在南荣宗象的霜域之中,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幽冷的微光,诡异而森然!
两人一热一寒,一焚一凝!
烈火云依如同火焰风暴,所过之处只余焦炭!南荣宗象则如寒冰死神,剑锋所指尽化冰雕!
二十余名凶悍的匪徒,在两人深悟“域”境、近乎圆满的剑意觉醒面前,如同扑火的飞蛾,又如撞上冰山的朽木,连像样的抵抗都未能组织起来,便已在电光石火间被屠戮殆尽!
坡地上,焦烟袅袅,寒气弥漫。残肢断臂与姿态凝固的冰雕混杂在一起,构成一幅残酷而诡异的画面!
烈火云依长刀斜指地面,刀尖还残留着一缕青烟,红宝石般的瞳孔里跳跃着畅快淋漓的火焰!
南荣宗象银剑轻振,甩落几滴凝结的血珠,墨蓝的长发在森冷的寒气中微微飘拂,俊朗的脸上依旧一片冰封般的沉静……
两人站在尸骸之间,周身涌动的剑意领域尚未完全收敛,一红一蓝,交相辉映,如同降临在这凶山之上的冰火杀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