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猛地踹开,刺骨的寒气瞬间涌出,碎冰像雪花一样四散飞溅,打在脸上如同细针扎入肌肤。青灰色的光从门缝里透出来,幽幽地洒在地面,像是打开了某个沉睡千年的秘密——不是被遗忘的宝藏,而是被刻意掩埋的真相。
吴晨曦第一个走了进去,靴子踩在冰渣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时间的骨节上。她没回头,但能感觉到身后四个人都跟了上来,脚步沉重,却很坚定。没有人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刻意压低,仿佛怕惊扰了这千年沉寂下的某种存在。
她手里提着一盏血灯,灯芯微微跳动,红得发暗,像一颗快要熄灭的心脏,把整条通道照得如同血管般蜿蜒扭曲。那光不暖,反而透着一股阴冷,映得人脸都泛出铁锈般的色泽。
冷,太冷了。
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连呼吸都会结成霜,挂在唇边,迟迟不散。每一次吸气,肺里都像灌进了碎玻璃,割得生疼。
“这扇门……”她低声说,声音在冰壁间回荡,带着金属般的震颤,“不是为了拦外面的人。”
她顿了顿,目光盯着前方幽深的甬道,瞳孔深处映出那一片无尽的黑暗。她的声音更轻了些,却像刀锋划过冰面:“是为了封住里面的东西。”
陈晓琳紧跟在她身后,左眼映出通道尽头那根巨大的冰柱。柱子里盘着一条龙形轮廓,鳞片泛着惨白的光,一动不动,却让人忍不住心头发紧,总觉得它下一秒就会睁开眼,将他们全部吞噬。她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的玉符,那是师尊临终前交给她的信物,说是“见龙不语,方可活命”。
“玄冰螭。”她轻声吐出三个字,声音小得像是怕惊醒什么。
没人接话。四周安静得可怕,连心跳声都显得多余。只有血灯的微光在颤抖,仿佛也感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压迫。
越往里走,那种压抑感就越重,像是有千钧之力压在胸口,逼得人喘不过气。顾清寒突然身子一晃,手死死抠住冰墙,指节发白,指甲缝里渗出血丝,又被寒气瞬间冻结成暗红的冰晶。
她看见了——雪地里躺着一个小女孩,冻僵的小手还紧紧攥着一根糖葫芦,眼睛睁着,没闭上。那是她七岁就死在风雪里的妹妹。那一夜,她没能把她背回家。风太大,雪太深,她自己也差点冻死在归途中。
记忆如刀,割开理智的防线。
她没哭,也没叫。只是狠狠咬了下舌尖,血腥味冲上来,眼前的画面才裂开一道缝,慢慢消散。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冰冷的清明。
“别回头看。”她哑声说,“它在挖我们的记忆。”
林逸更惨。他看见自己站在九把剑的中央,手里那把剑正从同伴胸口拔出来。那人倒下去的时候还在笑:“谢谢你,终于不用再撑了。”那是他最好的兄弟,也是他亲手终结的誓言。那一战之后,他成了孤魂,背负着九剑之主的名号,却再不敢触碰任何一把剑。
他喉咙一紧,差点跪倒。冷汗从额角滑落,瞬间结冰。
吴晨曦察觉到不对,反手一剑插进地面。噬魂剑嗡鸣震颤,剑身如活物般吞吐寒气,周围的寒意全被吸了进去。剑身上浮现出一行古老的文字,烫得她掌心冒烟,像是烙铁刻下的诅咒。
“别吸收那些记忆!”陈晓琳急忙提醒,声音带着惊惧,“这是心魔反噬,你会被撑爆的!”
“不吞也得吞。”吴晨曦冷笑,嘴角扬起一抹近乎疯狂的弧度,“再走十步,你们谁都别想清醒地走出去。我先疯,好过大家一起死在这鬼地方。”
她硬是把那股记忆残片拽进体内,剑反噬得厉害,喉咙一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在雪白的地面上滴成一朵朵暗红的花。但她没停下,继续往前走,脚步坚定如铁。
陈晓琳举着血灯照亮前路,红光扫过冰壁,那些飘散的灰雾一点点被逼退。雾中隐约有影子浮动,像是无数双眼睛在窥视,又像是千年前的亡魂在低语。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不去看。
通道尽头,终于露出冰宫的核心——一根通天的冰柱矗立中央,地面刻着巨大的阵法,金线缠绕,像一张网,困住一头看不见的巨兽。阵纹古老而复杂,每一道都浸染着血色,仿佛是用生命画就的封印。
冰柱里,玄冰螭被万年玄冰封着,龙首低垂,双角断裂,身上缠着九根金色丝线,每一根都连向地下的阵眼,如同命运之线,牵动着整个世界的平衡。
“这是……因果线?”陈晓琳皱眉,指尖轻触地面阵纹,一股刺骨的寒意直冲脑门,“传说中,能斩断因果的,唯有心魔之力。”
宁红夜没说话。她胸口的青铜门纹章突然发烫,烧得她一把扯开衣领,露出心口那道裂痕——那不是伤疤,而是一道与生俱来的印记,像是被什么强行撕裂过。她一步步走向冰柱,伸手轻轻碰了其中一根金线。
嗡——
整座冰宫猛地一震,冰屑如雨落下,头顶的穹顶裂开蛛网般的纹路。一股无形的力量从金线中涌出,直冲她脑海。
她瞳孔瞬间失焦,脑海里炸开一幅画面:千年前,一个男人站在阵心,冰魄剑插进自己心脏,剑尖从背后穿出。他没死,反而笑了。而玄冰螭化作黑影,扑向轮回锁,心口裂开,把本源之力灌了进去。
耳边响起低语:“你以为他是弑神者?不,他是被献祭的剑心,她是自愿入魔的心魔。”
宁红夜猛地抽回手,踉跄后退,差点摔倒。她扶住冰壁,呼吸急促,额角渗出冷汗。
“怎么了?”吴晨曦问,剑已出鞘半寸。
“不是他杀的。”宁红夜喘着气,声音沙哑,“是他们一起死的。那个男人自碎剑心,玄冰螭用自己心魔的力量设下封印——神尊的残念根本不是被斩杀的,是被骗进去的。”
陈晓琳脸色变了:“所以外面写的‘弑神者当诛’……是假的?”
“不止是假的。”宁红夜抬头,盯着冰柱里的龙,眼神复杂如深渊,“是抹去真相的刀。真正的罪人,早已把历史改写成他们的功勋。”
话音刚落,顾清寒突然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她右臂冒出黑气,寒冰真气失控,顺着经脉往上冲,眼看就要侵入心脉。那是她修炼的代价,也是她无法摆脱的诅咒。
林逸反应极快,九剑核心一震,抽出一柄剑插进她旁边的冰面,剑气锁住那股黑流。可他自己也撑不住了,嘴角溢血,胸口魂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撑不住了……”他咬牙,“这力量……要炸了。”
冰宫开始晃动,头顶碎冰不断掉落,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像心跳,又像倒计时。
就在这时,冰壁裂开了。
一个女人从里面走出来,穿着血红色的长裙,赤着脚,长发垂地。她眉心有一颗朱砂痣,和宁红夜的一模一样。她面容平静,眼神却空洞得如同深渊。
她谁也没看,径直走到冰柱前,抽出一把冰剑,剑尖对准自己的心脏。
“等等!”宁红夜冲上去。
女人抬手,一股力量将她狠狠掀飞,撞在冰墙上,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她挣扎着爬起,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下一秒,剑刺入心口。
没有惨叫,没有血流。她就那样站着,心跳声却透过冰面传来——咚、咚、咚——和青铜门的共鸣频率一模一样。
宁红夜突然抱头跪下,大量记忆涌入脑海:永夜神殿深处,她站在祭坛上,亲手割开自己的魂魄。一半留下执掌轮回,另一半化作眼前这个血衣女子,镇守冰宫千年。
“我……分裂过。”她喃喃,声音颤抖,“她不是别人……是我舍掉的那部分命。”
血衣女子缓缓倒下,倒在冰柱前,手还握着剑柄。她最后看了宁红夜一眼,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但宁红夜读懂了。
“替我……活完。”
冰宫,静了。
连风都停了。
吴晨曦看着那具尸体,忽然笑了:“真离谱。打来打去,敌人是自己人,宿敌是自己分出去的一半命,连死法都得提前安排好。”
陈晓琳低头看血灯,光闪了一下,又稳住了。
林逸靠在剑上,喘着气:“现在怎么办?”
没人回答。
宁红夜爬过去,把血衣女子的手放进自己掌心。两颗朱砂痣贴在一起,烫得冒烟。她能感觉到,那股被封印千年的意识正缓缓流入体内,带着冰,带着痛,带着一场没人记得的共殒。
“你们走。”她哑着嗓子说,“我得留下一会儿。”
“留什么?”吴晨曦皱眉,“人都死了,你还陪尸体说话?”
“她没死完。”宁红夜抬头,眼神空得吓人,“我还差最后一块记忆。不补上,轮回锁打不开。”
陈晓琳想劝,血灯却突然抖了一下,红光扫过冰柱,那条玄冰螭的龙眼,似乎……动了一下。
林逸察觉到异常,强撑着站起来:“冰柱……在解封。”
果然,冰面出现细密裂痕,因果线微微震颤,像是被什么唤醒。
吴晨曦握紧剑:“别告诉我这玩意儿要醒了。”
“不是要醒。”宁红夜轻声说,声音轻得像自语,“是等了千年,终于等到能听懂它说话的人。”
她松开血衣女子的手,转头看向冰柱,眼神渐渐清明:“你说,是不是从一开始,我们就搞错了?不是你被困在这里,而是我们都忘了怎么出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座冰宫仿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止。空气不再流动,碎冰悬在半空,连那盏血灯的光都凝固成一条红线,仿佛时间本身也被冻结。只有宁红夜的呼吸还在继续,微弱却坚定,像是黑暗中唯一跳动的火种。
她的额头忽然渗出一缕金光,朱砂痣裂开一道细缝,像是被某种古老的力量唤醒。青铜门纹章在她心口剧烈震动,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在回应冰柱深处的召唤。
她闭上眼,额头抵上冰柱。
刹那间,意识如坠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