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仿佛凝固了一瞬,连那亿万魂光的微颤都停了下来。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压在每个人的肺叶上。吴浩的剑尖仍指着轮印中心,可那滴血却缓缓滑落,坠入光点之间,无声无息地渗了进去。
就在这时,轮印边缘的魂光忽然集体一震,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推了一把。紧接着,一道裂痕自中心缓缓蔓延,如同冰面初裂,无声却带着毁灭的预兆。
吴浩瞳孔微缩——他知道,这句话,已经触怒了“它们”。
吴浩的脚踩在轮印边缘,冰魄剑还横在身前,剑尖滴血未干。那行浮现在魂光中的字——“下一回,轮不到你们选”——刚落,轮印便猛地一颤,像是被这句话烫出了裂痕。紧接着,一股暗红雾气从光点缝隙里渗出,无声无息地漫上来,带着腐肉般的腥气,一碰皮肤就起泡。
“别吸气。”吴浩低喝,把秘典往心口按得更紧。血字在封皮上蠕动,像条活蛇,寒气顺着经脉往上爬,凝成一层霜膜罩住五脏。他没回头,但能感觉到吴晨曦已经不喘了,陈晓琳的血也不滴了——不是止住,是冻住了,从指尖一路裂到肩膀,像块快碎的琉璃。
宁红夜突然抬手,冰晶羽毛炸开一片细雪,挡在三人面前。可那血瘴不止,反而顺着她的寒气往上爬,像是找到了路。
“它认得热的东西。”陈晓琳声音发哑,“活的,会痛的,都归它。”
吴浩抬手,一掌拍在轮印边缘。冰魄剑嗡地一声,寒气炸开,可那雾气被冻住一瞬,又化成黑水往下流,转眼在地面汇成一滩血洼,咕嘟咕嘟冒泡。
“不是魔气。”他眯眼,“是怨念熬干了,熬出来的渣。”
话音未落,轮印中心突然裂开一道缝,一截剑鞘缓缓升起,通体冰蓝,表面爬满裂纹,像是冻了千年才没碎。吴浩瞳孔一缩——那不是普通的鞘,是冰魄剑的本源容器,初代剑尊封印龙魄时用的东西。
他刚要动,怀里的残鳞突然发烫。
“来了。”他冷笑,“你比我还急?”
残鳞飞出,化作一道光流直扑剑鞘。可就在接触瞬间,轮印边缘所有魂光同时震颤,嗡鸣声炸进识海,像是千万根针往脑仁里扎。吴晨曦猛地抬头,瞳孔全黑,嘴里发出不像是人的声音,抬手就是一记黑镰横扫,冲着宁红夜面门劈来。
陈晓琳抬臂去挡,石化手臂咔地裂开一大片,血喷出来,却不是红的,是银白,一碰到血瘴就冒烟,硬生生烧出一条三尺长的净路。
宁红夜趁机扑跪到剑鞘前,可指尖刚碰上,血瘴立刻聚成一张人脸,张嘴就把她的血吞了。
“同源之血。”吴浩咬破舌尖,血喷在残鳞光流上,“老子的血被轮回腌入味了,不干净。但你不一样——你是她斩出去的那部分,是心魔,也是钥匙。”
光流一颤,像是听懂了,猛地加速,撞进剑鞘。
轰——
整片深渊抖了三抖,剑鞘震出一圈冰波,上面浮出八个字:“以心魔为引,方启归途”。
吴浩笑了下,笑得牙龈出血:“所以说,玄冰螭从来不是敌人,是初代剑尊给自己留的后门。怕自己哪天真疯了,还得有个东西能拉回来。”
话音未落,剑鞘裂开一道缝,露出里面嵌着的一节龙骨,灰白如枯枝,却泛着微光。宁红夜咬破指尖,血刚滴下,血瘴立刻化作巨口扑来。
陈晓琳又挡,这次整条手臂崩开,碎石般的皮屑往下掉,露出里面跳动的血肉。她没喊疼,只是死死盯着那滴血——它没被吞,而是悬在半空,像是被什么东西托住了。
“我的血……停了。”宁红夜声音发抖。
吴浩抬头,看见血瘴在她头顶凝成漩涡,可那滴血就是落不下去,像是卡在了某个看不见的界线上。
“不是血不行。”他忽然明白,“是她还没‘承认’。”
“承认什么?”
“承认她就是玄冰螭。”吴浩盯着宁红夜,“不是转世,不是容器,是你本来就是她。初代剑尊斩心魔,把恐惧封进玄冰螭,又把她种进轮回锁,等着有一天,有人能亲手把自己劈开,把黑的那部分接回去。”
宁红夜浑身一震。
“所以剑鞘要的不是血。”吴浩声音低下去,“是要你认。”
她低头看着那滴血,手指抖得厉害。然后,她抬手,狠狠划过手臂上的冰晶羽毛。
血涌出来,比刚才多,比刚才快。她没去碰剑鞘,而是把血抹在自己脸上,从眉心一路划到下巴,像在画一道符。
“我认。”她说,“我是玄冰螭。我是你不敢看的那部分。我是恨,是怕,是想逃又逃不掉的影子。”
血滴落。
这一次,没被吞噬。
它落在剑鞘上,顺着裂缝渗进去,龙骨上的刻字缓缓浮现:
“自愿成锁者,非为镇压,乃为孕育;当最后的光承认黑,所有错误便都值得。”
吴浩呼吸一滞。
“所以……不是牺牲才能净化。”他喃喃,“是承认了牺牲,污染才变成养分。”
话音未落,血瘴暴动,整片深渊的雾气卷成巨口,直扑龙骨刻文。那字开始模糊,像是要被吃掉。
“不行!”陈晓琳想冲,可腿一软,跪了下来,石化已经蔓延到腰。
吴浩刚要动,一道寒光从侧后方掠过。
顾清寒拔剑,剑身透明如冰,可边缘已经开始发黑,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腐蚀。她没说话,抬手就是一剑刺进自己心口。
血没喷,是雾,无色的,带着冰晶的碎光。
下一瞬,剑身爆发出火,不是红的,是无色的,温度高到让空气扭曲。火舌卷出,扫过血瘴,那雾气发出惨叫,像是活物被烧焦,层层剥落。
“冰凰千啼……最后一点残韵。”顾清寒声音轻得像梦话,“清寒……不逃了。”
火势暴涨,血瘴被逼退三尺,龙骨刻文完整显现,光映在每个人脸上:
“救世非在斩断轮回,而在承认牺牲之重,方得新生之轻。”
吴浩闭眼,识海里沙盘残影微微一震,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他看见了——不是未来,不是因果线,是一片星海,中央悬浮着一枚锁芯,正缓缓转动。锁芯上,缠着一缕冰晶蝴蝶的虚影。
他睁开眼,发现吴晨曦还站着,但眼神空了,黑镰悬在头顶,像具提线木偶。
“晨曦。”他走过去,抬手按她后脑。
她没反应。
他把冰魄剑横在她面前,剑身映出她的脸——没有瞳孔,没有光,只有一片漆黑。
“你是吴晨曦。”他说,“不是容器,不是祭品,不是残片。你是那个偷看我炼丹笔记,被炸得满脸黑灰还笑出声的妹妹。”
她睫毛颤了颤。
“你是那个说‘哥,我想活着,但不想一个人活’的吴晨曦。”
黑镰晃了晃,往下垂了半寸。
“你是……”他声音哑了,“是我拼了命也要带回去的人。”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像是从极深处挤出来的。
然后,她抬手,一把抓住冰魄剑刃。
血顺着剑身流下,滴在轮印上。那血没被吞噬,反而像种子一样,渗进光点缝隙,开出一串冰花,沿着轮印边缘蔓延。
吴浩抬头,看向剑鞘。
龙骨刻文还在,但最后一个字开始剥落,像是被风吹散的灰。
他忽然明白。
这法则不是给人看的。
是给“它们”看的。
给那些被钉在轮印上、喊了千万遍“我不想再来了”的魂光。
给那些以为牺牲就是终结的容器。
给那些……从来不敢承认黑的光。
他抬手,把秘典从怀里抽出,翻到末页。那行血字还在:
“选择者,也得付出代价。你准备烧掉多少年寿元?”
他笑了,把秘典往剑鞘一塞。
“多少都行。”
秘典刚碰上剑鞘,整片轮印猛地一震,所有魂光同时转向他,亿万双眼睛,齐刷刷盯着。
他没躲。
“下一回。”他举起冰魄,剑尖指向轮印中心,“轮不到你们选。”
剑鞘裂开,龙骨浮现最后一行字,缓缓浮现:
“那么,现在轮到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