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已经停了,但寒意没停。
吴浩的身影,出现在通往剑冢的路上。
他靠在一块半埋进雪地的巨石上,右臂还像冻住的河面一样僵硬。他低头看了眼那条胳膊,冰鳞已经爬到了肩膀,隐隐泛着蓝光,像是某种不祥的纹身。
“这玩意儿扩散得比预想中快。”他自言自语,“看来我这身子,迟早得被自己给冻成个冰雕。”
远处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点犹豫和试探。
是宗门弟子。
他们穿着厚重的棉袍,脸上裹着布巾,只露出一双双警惕的眼睛。领头的那个青年走到吴浩面前,抱拳行礼:“前辈,陈姑娘已经安置妥当,您……”
“我没事。”吴浩打断他,语气平静得不像刚从鬼门关回来的人,“她要是醒了,告诉她一声——别急着去找林逸。”
青年愣了一下,还是点头应下。
吴晨曦站在不远处,看着哥哥那一身冰封的样子,嘴唇抿得很紧。她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默默递出一个药瓶。
“这是……上次你配的丹?”吴浩接过瓶子,晃了晃。
“能拖住寒毒三天。”她低声说,“但只能拖住,不能根治。”
吴浩笑了笑,把药瓶塞进怀里。
“够了。”
他说完就站起身,拍掉身上的积雪,转身朝北方走去。
没人拦他。
因为都知道,他要去哪儿。
剑冢。
传说中,那里埋葬着初代剑尊留下的残剑,也埋葬着无数想要突破极限却死于剑意反噬的剑修。
对现在的吴浩来说,那里或许不是终点,但至少是个起点。
剑冢比想象中更冷。
冷到连呼吸都会结霜。
吴浩踩在满地碎裂的剑片上,每一步都发出细微的咔嚓声。四周是密密麻麻的残剑,插在地上,歪斜着,断裂着,仿佛一个个未完成的誓言。
他闭上眼,识海深处,因果沙盘缓缓浮现。
沙盘表面依旧波动不止,像是有人在里面搅动命运之水。那些金色丝线扭曲交错,偶尔闪现出几个模糊的画面:一道剑影、一声低吼、一具倒下的身躯……
“抱歉啊,现在状态不太稳定。”吴浩喃喃道,“不过,总得试试。”
他伸出手,轻轻一点。
沙盘震动,一道金线投射而出,指向左侧某处。
吴浩循着轨迹走去,在一堆断剑中抽出一柄锈迹斑斑的短剑。剑身上刻着几个字,已经被岁月磨得看不清了。
他随手将短剑收入怀中,继续前行。
一次、两次、三次……
十三次之后,他停下脚步。
十三柄残剑,横七竖八地插在他周围的地上,每一柄都带着不同气息,有的锋锐,有的沉稳,有的狂暴,有的阴冷。
“你们……愿意陪我走这一遭吗?”他轻声问。
没有回应,只有风穿过剑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吴浩盘膝坐下,取出冰魄剑,将第一柄残剑贴在剑刃之上。
刹那间,一股刺骨的寒意冲入经脉,如同千万根针扎进了四肢百骸。
他咬牙坚持,额头渗出冷汗。
第二柄。
第三柄。
……
第九柄。
意识已经开始模糊,眼前的世界变得重影叠影,像是被人用墨笔涂花了的画卷。
但他没有停下。
直到第十三柄残剑融入冰魄剑的最后一瞬,整座剑冢突然剧烈震颤起来。
“来了。”吴浩嘴角扯出一丝苦笑,“终于来了。”
剑意风暴。
这是唯一能形容此刻状况的词。
十三道不同的剑意在冰魄剑内爆发,彼此冲突、碰撞、撕扯,形成了一股无法控制的乱流。它们顺着剑柄涌入吴浩体内,冲击他的经脉,撕裂他的神识。
他整个人像是被扔进了风暴中心,四肢百骸都在承受着无休止的拉扯。
剧痛。
极致的痛。
吴浩甚至听不到自己的惨叫,只觉得整个世界都被撕成了碎片。
“不行……压不住……”他心中闪过这个念头,随即又冷笑一声,“既然压不住,那就别压了。”
他松开所有防线,任由剑意席卷全身。
疼痛更甚了,仿佛有无数利刃在体内来回切割。
可就在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碎星之意,不在斩敌,而在破碎自我。
“原来如此……”他喃喃道,“要斩的不是别人,是我自己。”
话音落下,识海中忽有一道身影浮现。
玄冰螭。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泪痣泛红,眼神里不再有悲伤,而是多了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你是要斩断宿命。”她轻声道。
吴浩没有回答。
他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冰魄剑。
下一秒,整座剑冢剧烈震动,一道剑气冲天而起,划破苍穹。
碎星剑意,初成。
远处山巅,一声龙吟响起。
似乎在回应那道剑意。
风雪再次袭来,掩盖了一切痕迹。
唯有剑冢中央,一柄冰魄剑静静矗立,剑尖滴落一滴血珠,落在地面,溅起微不可察的涟漪。
吴浩站在剑冢边缘,衣袍破碎,满身血痕,却眼神清明。他缓缓拔起冰魄剑,感受到体内那股狂暴的剑意终于趋于稳定。
他抬头望向远方,嘴角浮现一抹苦笑。
“现在,该回去了。”
他转身踏雪而行,背影在风雪中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