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整条矿道剧烈一震,幽蓝的星髓光骤然暴涨,如同潮水般从岩壁中涌出,顺着地面流向尽头。那块金纹晶簇开始缓缓旋转,中心裂开一道缝隙,透出一道刺目的金光,仿佛某种封印正在松动。
“回来!”吴浩暴喝,一步跨出,剑意横扫,强行将吴晨曦拉回身边。
她一个踉跄,咒印光芒瞬间黯淡,眼神恢复清明,却仍带着茫然与惊惧。
“我……我看到它了。”她喃喃,“它在叫我,说我是它的……宿主。”
吴浩沉默,识海中那道模糊轮廓缓缓闭上眼,仿佛刚刚苏醒又沉入梦中。他低头看着吴晨曦,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即被坚毅取代。
“我们不能停。”他缓缓道,“玄衣使已经动手,真正的风暴才刚开始。”
他抬头望向矿洞深处,那里金光渐隐,却残留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余韵,仿佛整座山脉都在低语。
“走。”他说,“往东。”
众人没有迟疑。吴晨曦扶着墙,一步步跟上。陈晓琳紧握红纱,眼神坚定。顾清寒掌心寒气未散,警惕地扫视四周。林逸始终沉默,影子拖在身后,像一道被遗忘的裂痕。
当他们踏出矿洞的那一刻,风再次停了。
天地死寂,唯有东方天际,一道血线悄然划破乌云。
风停得诡异,仿佛连时间也被冻结。东方天际那道血线缓缓扩张,像是一道被撕裂的伤口,将灰暗的天幕染成暗红。吴浩站在矿洞外,右臂冰鳞仍在隐隐发烫,识海中沙盘裂痕深处的轮廓虽已闭眼,却仍像一根刺,扎在神魂最深处。
他低头,从怀中取出一块星髓碎片——是从吴晨曦失控时那块晶簇上掰下来的。指尖轻搓,碎片悬浮而起,缓缓旋转半圈,猛地指向东北方向。
“三里。”他说,“有阵法残留。”
“弑神组织的?”顾清寒问,声音冷得像冰。
“坟头草都三丈高了。”吴浩冷笑,“但规矩还在。”
没人再说话。一行人穿林过坡,脚步沉重而警惕。地势渐高,岩石颜色从灰白转成暗红,像是被血泡过又晒干。空气中那股铁锈味愈发浓烈,混着一丝腐朽的腥气,令人作呕。
快到山顶时,地面裂开一道窄缝,底下黑不见底,却无风上涌,反而有种诡异的吸力,仿佛地心深处有张嘴,正无声地吞咽着一切。
吴浩蹲下,伸手探了探。掌心传来轻微震动,像是有东西在底下脉动,规律而缓慢,如同心跳。
“踩进去。”他说。
“你疯了?”陈晓琳皱眉,声音发紧。
“它认得我。”吴浩站起身,目光沉静,“刚才那块星髓,是钥匙。”
他第一个跨进去。脚落下的瞬间,地面塌陷,却未坠落——人浮在半空,像踩在看不见的阶梯上。其余人陆续跟上,林逸最后一个,落地时踉跄了一下,手扶上岩壁。那墙看似石质,却泛着金属光泽,刻满扭曲符文,像是某种古老禁制的残痕。
往下走了约莫百步,眼前豁然开朗。
一间石室,四壁空荡,只有正中央一座石台,台上供着一卷残破竹简,封皮上五个字:《弑神十三式》。
吴浩走近,未伸手。识海中沙盘猛地一震,金线自行浮现,缠上竹简,开始推演。
“星髓加持,七日可至小成。”沙盘投影直接跳出。
“听起来挺划算。”吴晨曦靠在门边,声音发虚,“就是不知道利息收什么。”
“你猜呢?”吴浩盯着竹简,“寿元?记忆?还是……命?”
他抬手,指尖刚触到竹简边缘,石壁突然浮现一行刻痕,深得像是用剑硬剜出来的:
“弑神非证道,证道非弑神。”
吴浩眯眼。这字迹,和他娘临终前写在冰墙上的,一模一样。
“有人不让你练。”顾清寒冷笑。
“有人怕我练成了。”吴浩一把抽出竹简。
竹简入手冰凉,展开第一式,字迹斑驳,但杀意扑面。他只看了三行,右臂冰鳞“啪”地炸开一片,寒气顺着经脉往心口钻。
“不行。”陈晓琳按住他手腕,“你现在经脉都在抖。”
“抖也得练。”吴浩咬牙,“玄衣使能带走宁红夜,下一个就是我们。”
吴晨曦忽然往前走了两步。
“我来。”她说,“噬魂剑体能吞星髓,也能吐。”
她抬起右手,咒印血光一闪,掌心贴上竹简。星髓碎片从她怀里飞出,悬在头顶,缓缓旋转。她闭眼,呼吸变慢,像是在和某种存在谈判。
三息后,星髓碎了。
金纹能量如雾般溢出,一部分钻进吴浩体内,另一部分缠上竹简。吴浩只觉经脉一暖,那股寒气被压了下去,脑海清明。
“成了。”他低声道,“第一式,‘断天’。”
他抬手,冰魄剑出鞘半寸,剑气横扫,石室角落一块石墩无声裂开,切口平滑如镜。
“第二式,‘裂地’。”他继续翻页。
吴晨曦脸色白得像纸,嘴角渗出血丝。她没动,继续输能。
第三日,吴浩练到第五式“碎渊”,沙盘裂痕已蔓延至中心。识海里,那道模糊轮廓开始活动,偶尔发出低笑,像隔着墙听人讲笑话。
第六日,他强行突破第六式“斩神”,冰魄剑出鞘三寸,整间石室地面龟裂。吴晨曦瘫坐在地,右手咒印几乎透明,呼吸微弱。
“停。”陈晓琳拦住他,“她快不行了。”
“还差一点。”吴浩盯着竹简,“第七式‘弑心’,只要练成,就能反推玄衣使的行动轨迹。”
“你拿她当炉鼎?”顾清寒寒气上涌,剑尖直指吴浩,“她是你妹妹!”
“她是钥匙。”吴浩头也不抬,“现在不是讲情分的时候。”
“你他妈——”
“我来。”吴晨曦突然开口。
她撑着墙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到吴浩面前,把最后半块星髓塞进他手里。
“哥。”她笑了一下,“你欠我十八顿红烧肉,练完记得还。”
吴浩没说话,接过星髓,引气入体。
第七式运转,识海轰然炸开。
画面闪现——他站在一片废墟中,手握冰魄剑,对面是林逸,浑身是血,眼神却冷得不像活人。
“你早就知道了。”林逸说,“所以你才躲着我。”
吴浩猛地睁眼,冷汗直流。
林逸就站在石室角落,不知何时进来的。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瞳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暗金色,像两枚烧红的铜钱。
沙盘金线骤然绷紧,投影浮现三个字:
“警惕队友。”
顾清寒瞬间出剑,寒冰真气凝成锁链,直取林逸后颈。剑尖离他皮肤还有一寸,林逸动了。
他没躲,反而往前一倾,任由寒气贴住脖颈。嘴角慢慢扬起,像是在笑,又像是抽搐。
“你们以为,谁都能真正弑神?”
陈晓琳冲过去,挡在两人中间,左眼红得几乎滴血,情蛊发作的征兆。
“林逸没变。”她声音发抖,“他刚才……救了我。”
“救你?”顾清寒冷笑,“他什么时候进来的?谁让他进来的?”
“我开门的。”林逸开口,声音低哑,“你们太吵了,吵得我头疼。”
他抬手,摸了摸后颈被寒气冻出的红痕,指尖一抹,血珠滚落,滴在《弑神十三式》残篇上。
血没被竹简吸收,反而像活物般爬动,沿着“弑心”二字的笔画游走,最后在“心”字中央凝成一点。
吴浩识海里,沙盘猛地一颤,裂痕深处那道轮廓缓缓抬起手,指向林逸。
吴晨曦突然抬头,盯着林逸的背影。
“你不是他。”她说。
林逸没回头。
“我是。”他说,“只是你们从没看清过。”
他弯腰,从石台下抽出一块碎石板,上面刻着半行字:“……剑骨为引,血祭九重,方可启门。”
“门在哪儿?”顾清寒问。
林逸抬头,暗金眼瞳扫过众人,最后停在吴浩脸上。
“你心里。”他说,“早知道。”
吴浩没动,但右手微微一抖,冰魄剑从鞘中滑出半寸,剑尖垂地,一滴血顺着剑脊滑下,落在竹简上,与林逸的血混在一起,缓缓晕开。
石室突然安静。
吴晨曦抬起右手,咒印最后一次闪了闪,像快没电的灯。
林逸笑了。
他抬起手,指尖在自己左眼上轻轻一划。
眼皮没破,可那枚暗金色的瞳孔,缓缓褪成黑色。
“现在信了?”他声音恢复正常,“刚才那不是我,是它借了个口。”
陈晓琳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跪倒。
顾清寒收剑,寒气散去。
吴浩盯着他,沙盘裂痕仍在震动。
“下次它再上来,”他说,“我不保证还能认出你。”
林逸点头,把碎石板递给他。
“门要开了。”他说,“你准备好了吗?”
吴浩接过石板,指尖抚过那半行字。识海里,沙盘裂痕中央,那道轮廓缓缓闭眼,像睡着了。
吴晨曦靠在墙边,喘着气,忽然笑了。
“哥。”她说,“你练完七式了,是不是该请我吃肉了?”
吴浩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看手里的石板。
石板背面,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小字,墨迹未干:
“弑神者,终被神弑。”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那墨迹未干的小字在幽光下微微反光,像是一滴刚落下的血。吴浩的手指停在石板边缘,指节泛白。他没有立刻回应吴晨曦的玩笑,只是缓缓将石板翻转,又看了一遍那行字——笔锋凌厉,却带着一丝熟悉的颤抖,与他娘临终前写在冰墙上的字迹,几乎如出一辙。
石室内的温度似乎又降了几分。吴晨曦的笑容渐渐凝住,呼吸依旧微弱,但她仍努力挺直了背脊,像是在用最后一丝力气支撑着某种信念。
吴浩终于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陈晓琳搀扶着吴晨曦,眼中满是担忧;顾清寒眉头紧锁,掌心寒气未散;林逸站在角落,眼神复杂,左眼已恢复漆黑,却仍残留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沉重。
他将石板收入怀中,动作缓慢,却带着决绝。
“走。”他说,“门不会自己开。”
众人沉默着起身。吴晨曦脚步虚浮,几乎全靠陈晓琳支撑。林逸走在最后,身影被拉得极长,像一道不愿愈合的旧伤。石室的门在他们身后悄然闭合,仿佛从未开启过。
通道深处,传来低沉的脉动,如同大地的心跳,一声声,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