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水森林的入口处,古木参天,枝叶交错,将大部分天光筛落成细碎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和某种植物腐烂的特殊味道,愈发显得这片森林幽深难测。锦星墨正准备迈步踏入这未知的险地,一个略显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小友,请留步。\"
锦星墨脚步一顿,并未回头,但身体已处于一种微妙的戒备状态。然!他听出了这个声音并没有恶意,又像是隐约听到过这种声音!
这不就是那天曾在他濒死时施以援手、自称吴布知道门下的布要留。
布要留依旧是一身素净的月白长袍,从林荫深处缓步走出,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欣赏笑容,目光落在锦星墨身上,仿佛能看透些什么。\"小友好快的脚程,看来伤势已无大碍了。\"他语气平和,听不出敌意。
\"多谢阁下当日援手,谢谢你的包扎伤口,水及干粮。\"锦星墨听出来后转过身,拱手施礼,态度不卑不亢。这份恩情,他记着。
布要留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客气。他上下打量着锦星墨,眼中那份欣赏之意更浓了几分:\"那日谷地边的'热闹',在下恰好远远瞥见了一二。小友的身手……着实令人惊叹。剑意自涌,拳动山河,收发由心,近乎于道。如此天赋,埋没于江湖仇杀,实在可惜。\"
他顿了顿,神色变得正式了些:\"我吴布知道一脉,探寻世间万法轨迹,求索本源真知。观小友之能,甚合我门宗旨。今日在此相遇,也算有缘,不知小友可愿随我回山,入我吴布知道门下?\"他的邀请直接而坦诚,带着一种对人才的珍视。
若是寻常人,得遇大宗门招揽,只怕早已欣喜若狂。然而,锦星墨闻言,眼神却没有任何波动。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月含温可能正在某处浴血苦战、生死一线的景象,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焦灼与执念让他无法考虑其他。
他几乎没有犹豫,直接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却坚定:\"多谢布兄好意。但在下尚有至亲兄弟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亟待追寻。入宗之事,恕难从命。\"他心中暗道,自己两世为人,皆是为守护重要之人而亡,这一世,岂能因前程而弃兄弟于不顾?他一路走来,何曾怕过什么?区区宗门邀请,又怎能动摇他寻人的决心?
布要留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少年,只见他眉宇间透着超乎年龄的坚毅,那双清澈的眼眸中,似乎承载着太多不为人知的故事。这样的人才,若是能收入门下...
\"小友可知,我吴布知道乃是当世大宗?\"布要留循循善诱,\"门中藏书万千,功法无数。以小友的天资,不出十年,必能名动天下。\"
锦星墨却是淡然一笑:\"名动天下,不及兄弟安危重要。\"
这句话说得云淡风轻,却让布要留心头一震。他见过太多为了前程抛弃一切的修士,却少见这般重情重义之人。
\"小友可曾想过,\"布要留仍不死心,\"若是入了我门下,以宗门之力寻找令兄弟,岂不事半功倍?\"
锦星墨目光微动,却仍是摇头:\"宗门规矩繁多,行事难免束手束脚。我独来独往惯了,不喜约束。\"
布要留看着锦星墨坚定的眼神,忽然明白了什么。这个少年,看似温和,骨子里却有着不容动摇的坚持。他不由得想起当年那个同样倔强的自己...
\"也罢。\"布要留轻叹一声,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符,\"既然小友心意已决,我也不便强求。这枚传讯玉符你且收着,若是在林中遇到危险,捏碎它,我自会前来相助。\"
锦星墨接过玉符,入手温润,显然不是凡品。他郑重收好,再次施礼:\"多谢布兄。\"
布要留摆摆手,神色忽然严肃起来:\"小友,红水森林不比寻常。其中不仅有凶兽毒虫,更有一些...不该存在的东西。\"他压低了声音,\"据说林中有一处上古遗迹,其中藏着大恐怖。你此行务必小心。\"
锦星墨目光微凝,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红水森林的危险,但为了寻找月含温,再危险的地方他也必须去。
布要留最后深深地看了锦星墨一眼,身形缓缓后退,如清风般消失在密林之中。
送走布要留,锦星墨站在森林入口,久久未动。他取出怀中那叠银票,轻轻摩挲着。这是张晨沐雪的心意,也是他此刻唯一的倚仗。想到那个聪慧的女子,他眼中闪过一丝暖意。
\"希望她一切安好。\"他轻声自语,将银票仔细收好。
深吸一口气,锦星墨终于迈步踏入了红水森林。光线骤然暗淡下来,四周变得异常安静,只有脚踩在厚厚落叶上发出的沙沙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不知名兽吼。
森林内部地形远比外面看起来更为复杂,藤蔓缠绕,怪石嶙峋,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似乎也浓郁了一丝。他凭借着融合的记忆和对危险的本能直觉,小心翼翼地前行,同时极力搜寻着任何可能与月含温有关的痕迹。
越往深处走,森林越发阴森。参天古木遮天蔽日,只有零星的光斑透过枝叶的缝隙洒落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甜香,让人昏昏欲睡。锦星墨屏住呼吸,运转功法,将这股异香隔绝在外。
他注意到地面上有一些不寻常的痕迹——几处被利器斩断的藤蔓,一块巨石上隐约可见的剑痕。这些痕迹都很新鲜,不超过三天。这让他精神一振,月含温很可能就在前方。
就在他仔细查探这些痕迹时,忽然心生警兆。一股冰冷的杀意从四面八方涌来,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缓缓直起身,目光扫视四周。只见前方及两侧的林木阴影中,悄无声息地闪现出七八道身影。
这些人统一身着暗青色劲装,行动间悄无声息,眼神锐利如鹰隼,周身散发着经过严格训练的、凝练而统一的杀气。他们手中的兵刃寒光闪闪,已然封死了锦星墨所有可能的退路与前进方向。
为首一人,站在斜坡之上,负手而立。此人约莫三十上下年纪,面容冷峻,线条硬朗,一双眼睛如同两口深潭,看不到底,只有冰冷的杀意弥漫开来。他腰间佩着一柄造型古朴的长剑,虽未出鞘,却已给人一种沉重的压迫感。
锦星墨停下脚步,站在原地,身形挺拔如松。他缓缓抬头,迎向那冰冷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恐惧,也无愤怒,只有一片深沉的平静。
他体内的气血似乎在悄然加速,胸口那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处传来隐约的刺痛,但更深处,那股融合了剑意与拳意的战斗本能,如同被唤醒的凶兽,正在缓缓苏醒。
双方之间,相距不过二十余步。
剑,虽未出鞘,但凌厉的剑意已在无声交锋。
弩,虽未张满,但紧绷的气氛已达临界一点即燃。
那些青衣人,手已紧紧握住了兵刃,眼神锁定锦星墨周身要害,只待头领一声令下,便会发起雷霆般的合击。
落叶可闻,杀机四伏。
这短暂的、死寂般的对峙,比任何喧嚣的厮杀,更令人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