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凌霜走入水处理厂的地下入口,一股混合着霉味、机油与某种奇特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通道并非预想中的阴暗潮湿,反而被一种柔和的、镶嵌在墙壁内部的蓝色荧光石照亮。空气经过过滤,显得相对洁净。陡峭向下的金属楼梯被加固过,两侧墙壁上可以看到精心雕刻的、风格抽象的图案,描绘着星辰、齿轮与某种如同神经网络般蔓延的纹路,这显然是“灵匠”们的杰作。
越往下走,那种源自地底深处的、稳定而有序的能量波动就越发清晰。林墨能感觉到,识海中的源血之种碎片对此产生了微弱的共鸣,并非激动或渴望,更像是一种……确认,一种遇到“同类”但属性不同的平和感应。
他们穿过了负一层和负二层。这里被改造成了生活区和工坊。可以看到一些“灵匠”正在忙碌,有的在维护武器,有的在利用发光的刻刀在一些金属或晶体上雕琢着复杂的纹路,还有的则闭目冥想,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灵能光辉。他们看到凌霜带着一个陌生人下来,都投来好奇与审视的目光,但纪律严明,无人上前打扰。
最终,他们抵达了负三层的入口。一扇厚重的、由某种暗银色合金铸造的大门挡住了去路。门上没有任何锁孔或把手,只有中心位置镶嵌着一块磨盘大小的、晶莹剔透的蓝色晶石,其内部光晕流转,仿佛有生命在呼吸。
凌霜走上前,将手掌按在蓝色晶石上,闭上眼睛。她手中的能量短杖与门上的晶石同时亮起,一道柔和的波纹扫过大门。
“嗡……”
低沉的震动声中,厚重的合金大门无声无息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了门后的景象。
门内是一个广阔的地下空间,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一座庄严的地下殿堂。穹顶很高,由发光的晶体簇提供照明,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殿堂中央,并非什么复杂的仪器或神坛,而是一个缓缓旋转的、直径约五米的……蓝色光球。
光球的色泽与凌霜短杖上的晶体同源,但更加深邃、浩瀚。它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细密如沙的灵能符文和纯粹的能量流构成,如同一个微缩的星云,在按照某种玄奥至极的规律运转。它散发着温暖、安宁、却又蕴含着无穷智慧与力量的气息。这就是“圣核”。
在圣核周围,呈环形端坐着五位身着朴素灰色长袍的老者,三男两女。他们须发皆白,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但眼神却如同年轻人一般清澈、锐利,周身散发着强大的灵能波动,与中央的圣核隐隐相连,仿佛在共同维持着某种仪式或平衡。
这就是“灵匠”的长老会。
当林墨踏入殿堂的瞬间,中央的圣核明显亮了一下,旋转的速度微微加快,散发出更加清晰的共鸣波动。同时,那五位闭目冥想的长老也齐齐睁开了眼睛,目光瞬间聚焦在林墨身上。
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震惊、探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为首的一位老者,面容清癯,目光如同能洞穿人心,他缓缓开口,声音苍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陌生的旅人,欢迎来到灵匠的最终圣所。我是首席长老,墨衡。”他的目光落在林墨身上,仿佛在阅读一本深奥的典籍,“圣核因你的到来而欢欣,这在它沉寂的漫长岁月里,是前所未有的。你……带来了不同的‘秩序’。”
林墨能感觉到,一股温和却无比磅礴的精神力场笼罩了整个殿堂,这并非恶意,而是一种深层次的扫描与感知。他没有抗拒,只是平静地站立,体内源血之种的力量自然流转,编辑器处于高度警戒但非敌对的待命状态。
“我叫林墨。”他再次自我介绍,目光坦然地迎上墨衡的视线,“我无意打扰你们的宁静,只是遵循指引,路过此地。”
“指引?”另一位女性长老,眼神温和但洞察力极强,她名为清岚,轻声问道,“是来自你体内那枚……古老的‘碎片’的指引吗?”
他们果然感知到了源血之种!林墨心中微凛,这些长老和圣核的感知能力远超他的预期。
“可以这么说。”林墨没有完全否认,“它指引我向东。”
“向东……”墨衡长老喃喃自语,与其他几位长老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果然……与圣核预言的碎片之一吻合。”
“预言?”林墨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
墨衡长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中央缓缓旋转的圣核。“林墨先生,你可知‘圣核’为何物?”
林墨根据感知和编辑器的分析,给出了自己的推测:“它散发着稳定与秩序的力量,与我所知的‘现实稳定锚’核心碎片同源,但表现形式……更加侧重于精神与信息的层面。”
几位长老脸上都露出了赞许的神色。清岚长老点头道:“你很敏锐。圣核,确实是‘寰宇之锚’的一块核心碎片。但与通常意义上稳定物理现实的碎片不同,它在崩解时,更多地承载了旧世界文明的‘信息’与‘精神’烙印,以及……对未来的部分‘推演’。”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神圣与沉重:“它不仅是能源,更是我们灵能体系的源头,一部记载着过往与预示未来的……活体史书与预言水晶。”
活体史书?预言水晶?林墨心中震动。他体内的源血之种碎片更倾向于物质层面的稳定与重构,而这里的圣核,则偏向于信息与精神的承载!这解释了为何灵匠们能觉醒并运用灵能这种高度有序的精神力量。
“圣核在很久以前,就预示到将会有携带不同‘秩序’碎片的旅人从西方而来,指向东方。”墨衡长老接话道,目光灼灼地看着林墨,“而你,林墨,你的到来,以及你体内那块碎片的性质,证实了预言的这一部分。它预示,东方的‘枯萎之地’深处,隐藏着关乎这个世界存续的……巨大秘密,也可能是最终的答案。”
东方的秘密?关乎世界存续?林墨感到肩头的重量又增加了。这与他自身的感应不谋而合,但圣核的预言赋予了这趟旅程更加宏大而紧迫的意义。
“圣核还预示了什么?”林墨追问,“关于‘大侵蚀’,关于‘虚妄之潮’?”
听到“虚妄之潮”这个词,几位长老的脸色都凝重起来。墨衡长老沉声道:“圣核的记忆库关于那场灾难的部分也严重受损。它只留下一些碎片化的信息:那并非自然灾难,而是一场来自现实之外的、针对我们世界根基的‘覆盖’与‘扭曲’。‘寰宇之锚’的崩解,是为了避免整个世界被瞬间同化湮灭而采取的最终自救措施,但也导致了现实的破碎与规则的紊乱。”
“而‘虚妄之潮’,就是那场覆盖力量的残余……它无处不在,污染现实,扭曲生命,催生侵蚀体……并且,它似乎拥有某种……初级的集体意识,在不断地试图修复‘锚点’崩解时造成的‘漏洞’,完成那未尽的‘覆盖’。”
林墨倒吸一口凉气。编辑器之前分析出的“高维干涉”、“现实扭曲优先级极高”等信息,在此刻得到了印证!大侵蚀,竟然是一场有意识的、来自世界之外的攻击!而现实稳定锚的崩解,竟是悲壮的自救!
“那我们……”林墨刚想继续问,中央的圣核突然产生了新的变化!
它不再仅仅是旋转,其核心处,那些灵能符文开始剧烈组合、变幻,最终投射出一片模糊的、不断晃动的全息影像!
影像中,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色彩斑斓但充满恶意的能量海洋——“虚妄之潮”的本体?而在那潮汐深处,隐约可以看到几个巨大无比的、如同脚手架般的……结构体的阴影!它们似乎在汲取潮汐的力量,又似乎在……束缚着什么?
同时,一个断断续续的、仿佛来自遥远过去的、充满焦急与警告意味的精神意念,直接灌入林墨和所有长老的脑海:
“……阻止……‘终焉回响’……钥匙……在……核心……归一……警惕……‘伪神’的……代言……”
影像和意念如同潮水般退去,圣核的光芒黯淡了不少,旋转也缓慢下来,仿佛刚才的爆发消耗了巨大的能量。
殿堂内一片寂静。
长老们脸色无比凝重,显然,圣核这次透露的信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多,也要更加骇人。
“终焉回响”、“钥匙”、“核心归一”、“伪神的代言”……这些陌生的词汇,带着不祥的预兆。
林墨站在原地,消化着这惊人的信息。他的东方之旅,目标变得更加明确,也变得更加沉重。他不仅要寻找答案,可能还要去阻止那个所谓的“终焉回响”。而“核心归一”,是否意味着需要集齐所有现实稳定锚的碎片?
“林墨先生,”墨衡长老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老者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严肃,“预言正在应验,时间或许不多了。圣核选择了向你展示这些,意味着你将是这局棋中至关重要的棋子……甚至,可能是执棋者之一。”
他顿了顿,做出了一个决定:“灵匠庇护所,愿意为你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情报、物资,甚至……派出一位向导,协助你穿越前方的‘枯萎之地’。”
凌霜上前一步,看向林墨,眼神坚定:“如果你不介意,我愿意担任向导。我对枯萎之地边缘的情况比较熟悉,而且……”她看了一眼圣核,“我的灵能,或许能在路上提供一些协助。”
机遇与责任同时摆在面前。林墨看着眼前的长老和凌霜,又感受了一下体内源血之种与圣核那微弱的、持续不断的共鸣。
他没有犹豫太久。
“我接受你们的帮助。感谢。”
新的同盟,似乎在此刻结成。而通往东方的道路,在揭示了一角残酷真相后,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也更加……不容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