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的午后,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书房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飘散着林家特制药膏苦涩而清冽的气息。林见深坐在书桌旁,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比前几日好了些许。
他正专注的将几种研磨好的药粉,按照特定的比例混合,动作缓慢而精准。这是秦医生要求的后续调理药物,用于拔除体内残余的“厉气”和修复精神创伤的药剂。
江婉端坐在他的正对面,身姿挺拔,一袭素雅的长裙更衬得她气质高雅。她的面前摆放着一本打开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她对“宅心”、“源镇”等核心词汇的诸多疑问。
整个书房都弥漫着一种静谧的氛围,除了偶尔传来的药匙轻轻刮过研钵的细微声响,以及林见深那略显沉重的呼吸声,再无其他声音打破这片宁静。
江婉看着林见深专注的侧脸,机会难得,心中那探索真相的渴望再次翻涌。她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等待,以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开口试探道:
“见深,”她轻声唤道,目光落在他的动作上,“这几天整理先祖的手札,还有回想你之前说过的一些话…有几个地方不太明白,想问问你。”
林见深没有抬头,只是“嗯”了一声,示意他在听。
“是关于老宅本身。”江婉斟酌着词句,“我注意到一个词,‘宅心’。它在手札里多次出现,似乎非常重要。它是指老宅建筑结构的核心位置吗?还是…某种更抽象的东西?” 她紧紧盯着林见深的手。
药匙刮过研钵的动作,一瞬间就顿在了那里。
林见深低垂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书房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他没有立刻回答,也没有抬头。只有研钵里细腻的药粉在静止的药匙下,无声的诉说着被打断的节奏。
几秒钟后,他才极其缓慢的重新开始搅拌,但动作明显失去了之前的流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滞。
“还有‘源镇’,”江婉的心跳微微加速,但她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听起来像是某种镇压的基石?它和‘宅心’有关系吗?它镇压的…到底是什么?” 她抛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这一次,林见深搅拌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他缓缓抬起头。
当他的目光与江婉接触的瞬间,江婉的心直接就沉了下去!
那是怎样的一种眼神?它既不是平日里的深邃锐利,也不是重伤后的虚弱疲惫,相反,这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幽暗,就像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让人无法窥探其中的真实。
江婉凝视着这双眼睛,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震撼。她在那幽暗的深处,看到了许多从未见过的情绪在翻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种洞悉一切的沉重。
紧接着,江婉察觉到了一种被触及逆鳞的警惕,那是一种对潜在威胁的本能反应,就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虽然看似虚弱,但一旦感受到危险,便会立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然而,最让江婉震惊的是,在这所有情绪的最深处,她竟然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几乎被压抑到极致的恐惧!那恐惧如此微弱,却又如此真实,仿佛是被深深地埋藏在心底,不敢轻易示人。
那恐惧并非针对她,而是被她的话语,所引向了某个无法言说的深渊之中!
这眼神,比任何言语都更直接地告诉了江婉,她触碰到了!触碰到了林家最核心、最禁忌的秘密边缘!
林见深沉默着。书房内的空气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阳光依旧明媚,却驱不散两人之间骤然升起的无形寒冰。
良久后,久到江婉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林见深才用一种异常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开口道:
“婉婉…” 他叫她的名字,语气沉重,“有些东西…知道得太多,对现在的你…没有好处。”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垂落到研钵中那深色的药粉上,然后再度开口时,声音里带着一种洞穿世事的沧桑和疲惫:
“老宅…远比你想的更复杂。它的存在,它的一砖一瓦,它的每一次呼吸…本身就是林家最大的秘密,也是…林家世代背负的负担。”
“负担”二字,他咬得极重,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他没有解释“宅心”是什么,没有说明“源镇”镇压何物,甚至没有否认江婉的猜测。他只是用最直接的方式,划下了一道不容逾越的界限。
说完,他重新拿起药匙,开始用力的研磨药粉,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那专注的姿态,仿佛要将所有的疑问、所有的探究,连同那深藏的恐惧,一起碾碎在冰冷的研钵之中。他拒绝再谈论这个话题,态度异常坚决,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江婉看着他那拒绝交流的侧影,看着他紧抿的唇线和眉宇间那浓得化不开的沉重,心中那大胆的猜测非但没有被打消,反而如同被浇了油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
回避,往往比直接的否认,更能说明问题。
林见深那瞬间的恐惧和沉重的“负担”之说,是最有力的佐证!她几乎可以肯定:这座林家老宅的本身,一定隐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
“宅心”和“源镇”,绝非简单的建筑构件或镇压器物,而是关乎着这个秘密的核心!
诡藏室深处,“最初的房间”内锁着的,绝不仅仅是普通的凶物!而林家的血脉,正是开启和维系这一切的钥匙与枷锁!
林见深在保护她。保护她不被这恐怖的真相压垮,保护她不因知晓秘密而引来某些存在的“注视”,保护她…不被卷入这比厉凶更可怕的、与老宅共生共灭的宿命旋涡。
但这份保护,此刻在江婉心中,却化作了更沉重的责任感和更强烈的探索欲望。她看着丈夫苍白而脆弱的侧脸,看着他身上新旧交叠的伤痕,看着他眼中那挥之不去的疲惫与惊悸,这一切沉重的代价,都源于那个被深埋的秘密。
她不再追问,只是默默的将笔记本合上,推到书桌的一边。书房内,只剩下药匙刮过研钵的单调声响。
窗外的阳光依旧温暖,却照不进林见深眼中那片幽深的禁忌之地,也驱不散江婉心中那关于老宅本质的惊悚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