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松开按在绳索上的右手,动作中带着一种刻意的迟缓感。他并未回头,目光始终锁死在那被缚的锈枕上,如同锁定一头随时会暴起伤人的猛兽。他慢慢蹲下身,打开了脚边那个深色的帆布工具包。
包里并非杂乱无章,而是分门别类的放置着各种奇特的器物。他极其小心地,从最底层取出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个长方形的深色木匣,它静静的放置在那里,整个木匣散发着一种古朴的气息,木匣的材质并非普通的金木,而是一种独特的木材,其颜色深沉内敛,宛如大地的颜色,给人一种厚重而神秘的感觉。
木匣的尺寸设计得恰到好处,刚好能够容纳那个枕头,仿佛它就是为了这个枕头而存在。匣子的表面没有常见的符箓或神像刻画,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极其繁复、层层叠叠的刻纹。这些刻纹如同一幅精美的画卷,让人不禁想要仔细端详。
那些纹路绝非装饰!它们由无数细密、精准、相互嵌套的几何线条所构成,隔着不算太远的距离,江婉能清晰的看到,锐角、钝角、螺旋、多重嵌套的同心圆,以及无数难以名状的折线!这些线条以一种极其复杂的方式组合在一起,让人看一眼就会头晕目眩、迷失其中!
林见深将木匣从包中取出放在地上,匣口正对着那悬浮的锈枕。他深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眼神瞬间变得无比专注,紧接着,他戴着哑光金属丝手套的双手,小心翼翼的探向绳索捆缚的枕头。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散发着浓烈水腥气的暗红色锦缎时——
“嗡!”
被缚的枕头仿佛感应到了强烈的威胁,陡然爆发出更加强烈的震颤!一股比之前更加阴冷、更加粘稠的怨毒气息从内部爆发出来,试图冲破绳索的束缚!绳索在这种强烈的压迫下发出低沉的嗡鸣声!
林见深眼神变得异常锋厉!动作却稳如磐石!他双手向前一探,如同铁钳般抓住了枕头两侧被绳索勒紧的位置!冰冷刺骨的触感透过手套传来,让他手臂的肌肉瞬间绷紧!
“嗬——!”伴随着这声低沉而压抑的吼叫,仿佛整个房间都为之一颤。这声音并非来自于他的喉咙,更像是从他灵魂深处喷涌而出的怒吼。
他的双臂肌肉紧绷,青筋暴起,每一根线条都充满了力量。那是一种超越常人的力量,一种被极度压抑后的爆发。
只见他双手如同铁钳一般,死死抓住那被绳索紧紧捆缚着的枕头。尽管枕头仍在疯狂的震颤着,似乎想要挣脱束缚,但在他的巨力面前,这一切都显得徒劳无功。
他的手臂猛地发力,瞬间将枕头从悬浮的半空中狠狠地拽了下来!随后被强行塞向那个刻满空间几何纹路的深色木匣!
就在枕头即将触及木匣内的刹那!
“呜嗷——!!!”
一声凄厉到无法形容的尖嚎,陡然从枕头内部炸响!这声音超越了耳朵的极限,尖锐、扭曲、饱含着无尽的怨毒!这股音浪不像是单纯的声音,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尖啸!
江婉只觉得双耳像是被无数的钢针狠狠贯穿!耳膜剧痛欲裂!心脏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疯狂抽搐!眼前瞬间发黑!她闷哼一声,身体软软的沿着墙壁滑坐在地,双耳都渗出了细微的血丝!
而林见深则是首当其冲!他身体剧烈的晃动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角甚至溢出一缕鲜红的血丝!但他咬紧牙关,眼神冷冽,没有丝毫退缩!他顶着那足以撕裂灵魂的尖啸,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被绳索捆缚、疯狂尖啸的枕头,狠狠的塞进了木匣之中!
“咔哒!”
枕头入匣的刹那,林见深闪电般合上了厚重的匣盖!
就在匣盖合拢的瞬间,“滋啦——!”
匣盖与匣身严丝合缝,没有一丝缝隙。匣子表面那些繁复到令人窒息的几何纹路,在这一瞬间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突然活跃起来!
这些纹路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所驱动,开始以一种奇异的方式流动。线条、锐角、螺旋、同心圆,所有的元素都像是被重新排列组合,它们不再是简单的图案,而是变成了一种充满能量的符号。
每一条线条都像是被点燃的导火索,迅速地蔓延开来,将整个匣子表面都覆盖在一片绚烂的光芒之中。然而,这并不是普通的光芒,而是一种空间本身被强行扭曲、折叠、加固的视觉错觉!
匣子周围的空气也受到了这种力量的影响,开始剧烈地荡漾起来,激起了层层涟漪。这些涟漪以匣子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能量波。
这异象仅仅只持续了不到半秒!
随即,所有的空间扭曲感瞬间消失!匣子表面的几何纹路恢复了深沉的暗褐色,仿佛从未有过任何异动。
那穿透灵魂的尖啸,如同被利刃斩断,戛然而止!
弥漫在整个房间的冰冷粘稠感,还有令人窒息的水腥气,如同退潮般瞬间消散!
刺骨的寒意迅速回升,墙壁和天花板上凝结的水珠停止了滑落,开始缓慢的蒸发。
房间里,只剩下林见深沉重的喘息声,江婉压抑痛苦的抽气声,以及……地板上那个静静躺着的深色木匣。
寂静。
一种劫后余生、带着无尽疲惫和沉重代价的寂静。
林见深踉跄着后退一步,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支撑住身体。他抬起右手抹去嘴角的血迹,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神深处充满了难以掩饰的疲惫,甚至有一丝透支后的虚浮。他低头看着那个深色木匣,眼神复杂。
而江婉挣扎着抬起头,视线模糊。她看到那个木匣静静躺在地上,像一块最普通的木头。但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淡淡的腥味,墙壁上未干的水渍,以及自己耳中和灵魂深处尚未平复的剧痛,都在无声的宣告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何等恐怖。
那个经过百年的水腥怨气,那个能引发群体噩梦、自行移动的诡物,此刻就被囚禁在那个小小的、刻满冰冷几何纹路的匣子里。
封匣已成。凶枕归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