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岳的传讯玉符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并未立即得到回应,却已在平静的水面下搅动了暗流。他焦灼地在洞府内踱步,时而望向宗主峰的方向,眼中交织着狠厉与不安。周琛失手被擒,打草惊蛇,宗主必然已加强戒备,甚至可能正在酝酿对他的清算。时间,变得前所未有的紧迫。
与此同时,沈流石所在的静室,却呈现出一种与外界的紧张截然相反的“繁荣”。
混沌道茧不再是缓慢吞吐,而是如同拥有了呼吸般,一明一暗地规律脉动。每一次明暗交替,静室内的天地灵气便如同受到无形巨鲸的吞噬,形成肉眼可见的灵气漩涡,被道茧贪婪地汲取。蕴神玉床光华流转,将更精纯的土系本源渡入其中。外门宗主布下的禁制微微震颤,不仅隔绝内外,更开始主动汇聚、提纯周天的灵气,源源不断地注入静室,仿佛在为一个伟大的诞生提供最后的滋养。
道茧内部,已然天翻地覆。
破碎的规则碎片几乎完全消融,被秩序之力彻底炼化、吸收。一副全新的、更加复杂、更加稳固、与玄黄母气水乳交融的道基已然成型。这道基不再是虚无的框架,而是呈现出一种混沌色为底、玄黄纹路勾勒、银白秩序道痕贯穿其间的实体化形态,仿佛一块未经雕琢、却内蕴无穷大道的神玉,深深扎根于沈流石的丹田,与外界大地脉动隐隐共鸣。
而那枚秩序元丹,悬浮于新道基中央,形态也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它不再是圆融的金丹,而是化作了一枚不断旋转的、拳头大小的混沌色棱晶!棱晶的每一个切面都光滑如镜,倒映着不同的规则景象,时而如山岳稳重,时而如流水潺潺,时而如火焰跳跃,时而如金锋锐利……仿佛将天地间的基础规则都收纳其中,又以绝对的“秩序”统御其上。银白色的秩序道纹不再是附着表面,而是如同血脉般在棱晶内部流淌、生灭,散发出一种凌驾于万法之上的本源气息。
这便是秩序本源初步觉醒,与玄黄母气完美融合后,凝聚而成的——秩序核心!
此刻,沈流石那沉眠的意识,正处在这秩序核心的最深处。他仿佛做了一个漫长而清晰的梦,梦中,他见证了规则的诞生、冲突、破碎与重组,理解了秩序的必然与代价。当他将最后一块“规则拼图”纳入掌控的瞬间,整个意识骤然光明大放!
“吾意所至,万法归序!”
一道明悟,如同开天辟地的惊雷,在他意识深处炸响!
静室内,那规律脉动的混沌道茧猛地一滞,随即,亿万道混沌色的毫光自茧内迸射而出!整个静室被渲染得一片朦胧,仿佛重归鸿蒙未开之时!一股难以形容的、浩瀚、古老、威严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太古神只苏醒,轰然爆发!
轰——!!!
厚土宗上空,风云突变!无形的规则之力引动天象,方圆千里的灵气疯狂向宗主峰汇聚,形成一个巨大的灵气漏斗,漩涡中心,正是那间静室!天空中,隐有大道伦音回响,道韵如雨般洒落!
如此惊人的异象,瞬间惊动了整个厚土宗,乃至更远的地方!
“这是……大道共鸣?!有人在凝聚至高道基?!”
“方向是宗主峰!是那个沈流石?!他不是道基崩毁了吗?”
“如此异象,闻所未闻!此子究竟得了何等逆天传承?!”
无数弟子、长老纷纷冲出洞府,震撼地望着天空异象,议论纷纷。
高台之上,外门宗主负手而立,仰望着那巨大的灵气漩涡与洒落的道韵之雨,脸上终于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欣慰。
“成功了……秩序本源,终是觉醒!天佑我厚土宗!”
而石岳长老的洞府内,他感受着那浩瀚威严、让他金丹都为之颤栗的秩序气息,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随即又化为极致的嫉妒与疯狂。
“觉醒?!他竟然真的破而后立,觉醒了本源?!不!这本该是我的!是我的!!”
他猛地捏碎了手中一枚一直毫无反应的黑色玉符,面目狰狞地低吼:“你们还在等什么?!再不出手,就晚了!!”
几乎在石岳捏碎玉符的同时,厚土宗山门之外,数千里之遥的几处虚空,同时泛起了细微的涟漪。
一座悬浮于云海之上的仙宫内,一名身着星袍、面容模糊的老者缓缓睁开眼,目光仿佛穿透无尽空间,落在了厚土宗的方向。
“秩序的气息……果然出现了。看来,当年的预言并非虚妄。传令下去,密切关注厚土宗动向。”
一片烈焰焚烧的赤色山谷中,巨大的熔岩王座上,一个浑身缠绕火焰的身影发出低沉的笑声:
“嘿,厚土宗倒是出了个有意思的小家伙。秩序……不知道能否经得起我焚天谷的烈火锤炼?派人去接触一下,看看能否‘请’来作客。”
幽深的海底宫殿,珊瑚与明珠点缀,一位人身鱼尾、头戴皇冠的存在把玩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慵懒地道:
“陆地上倒是热闹。这秩序之力,似乎对我海族统御万洋也有些益处。让影梭卫去看看吧,必要时,可以付出一些代价。”
更有一处隐秘的黑暗空间中,只有一双毫无感情的眸子亮起:
“变数已生。清除,或掌控。”
一道道或明或暗的命令,自这些强大的势力中发出。无数双眼睛,跨越山河大海,投向了厚土宗,投向了那刚刚觉醒秩序本源的沈流石。
静室之内,亿万毫光缓缓内敛,那混沌道茧如同莲花般层层绽放,最终消散于无形。
玉床之上,沈流石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的眼眸,不再是之前的清澈或锐利,而是化为了两潭深不见底的混沌漩涡,漩涡深处,有点点银白色的秩序之光生灭,仿佛蕴含着世间一切的规则与律令。他周身气息全无,仿佛一个凡人,但当他目光扫过静室,那原本因异象而激荡的灵气、那宗主布下的强大禁制,都如同温顺的绵羊,自行平复、稳定下来。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心念微动。
一缕混沌色的秩序之力自指尖浮现,时而化作坚不可摧的微型壁垒,时而化作瓦解万法的细微波纹,时而引动周遭灵气演化地火水风,却又在瞬间归于平静。
如臂使指,言出法随。
他不仅伤势尽复,道基重塑,修为更是水到渠成地突破至了金丹中期!而且,并非普通的金丹中期,而是以秩序核心为本,根基之雄厚,对规则掌控之精微,远超同阶,甚至足以媲美金丹后期!
“石岳……周琛……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目光……”沈流石低声自语,混沌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冽的银芒。沉眠之中,他并非完全无知无觉,外界发生的一切,尤其是那魔念入侵的恶意,早已被他觉醒的秩序本源记录、解析。
他身形一晃,已出现在静室之外,沐浴在漫天洒落的道韵之雨中,仰头望向那逐渐平息的灵气漩涡,也望向了更远处,那些投射而来的、充满贪婪、好奇、忌惮与杀意的无形视线。
风暴已至,他无从躲避,亦无须躲避。
既然秩序已然觉醒,那便以此身,重定方圆!
他一步踏出,身影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已出现在外门宗主身侧。
“宗主。”沈流石拱手,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外门宗主看着他,感受着他身上那深不可测、却又与天地规则无比亲和的气息,眼中满是复杂,最终化为一声长叹,随即又欣慰一笑:
“醒来便好。看来,这潭水,要被你彻底搅浑了。”
沈流石目光望向山门之外,混沌眼眸中秩序之光流转。
“水浑了,才能看清,谁是鱼,谁是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