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终于开口,声音如冰:“朕给过你机会。三个月前,你就在东宫私藏龙袍。”
“一个多月前,你私通萧妃,我也没有怪你!”
“可你非但不知悔改,还敢勾结边将、举兵谋反!”
“你知道这一战死了多少将士吗?流了多少百姓的血吗?”
太子浑身发抖,磕头像捣蒜一样:“儿臣愿意削发为僧,一辈子不出佛门…… 只求父皇留儿臣一条性命!”
景帝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等他再睁开眼时,目光已经恢复平静。
可这平静却比之前更让人胆寒。
“传旨。太子谋反,罪证确凿。”
“从今日起,废黜他太子之位,贬为庶人,押进天牢,等候处置。”
两名穿金甲的侍卫立刻上前,架起瘫软得像一摊泥的太子。
眼看就要被拖出殿门,太子突然挣扎着回头,扯着嗓子喊道:
“聂擎苍!你今天害我,总有一天会有人替我报仇 ——”
聂擎苍脸色没变化,只微微弯了弯腰:“殿下多保重。”
等太子被押走,大殿里陷入一片死寂。
景帝揉着眉心,忽然开口问:“聂爱卿,叛军现在在什么地方?”
聂擎苍往前迈了一步,“回陛下,叛军剩下的人马大约有八万,正往西逃跑。”
“臣请求陛下下旨,让臣率领大军去追击他们。”
景帝沉吟了一会,道:“既然他们选择谋反,那就得付出代价。”
“聂爱卿,你带兵去追击!”
“要是他们愿意投降,就把他们收编进军队!”
“要是他们顽固抵抗,就都杀了!”
“臣明白。” 聂擎苍单膝跪了下来,“臣一定不会辜负陛下的嘱托。”
————
聂擎苍走后,景帝立刻屏退了左右。
他独自来到观星台,启动了机关。
石壁移开,他走下阶梯,进入一间密室。
霉味和药味混合在一起。
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九州地图,插满了各色小旗。
地图前站着一个男人,容貌与景帝有七分相似,却更显苍老阴沉。
他正在泡茶,手指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色。
若聂擎苍在此,定会大惊——此人正是三年前已驾崩下葬的先帝。
当年还是聂擎苍亲手把棺木送进皇陵的。
景帝,就是刚才用铁腕手段废掉太子的那位皇帝。
此刻却像个还没束发的少年,恭恭敬敬地低下头喊:“父皇。”
先帝没有回头,将一杯墨绿色的苦茶推至桌对面。
“都处理干净了吗?”先帝毫无感情地说道。
“那个逆子已经被废,关进了天牢。聂擎苍也已经带兵去追剩下的乱兵了。”
景帝端正地坐下,后背依旧挺直。
先帝说道:
“我已经暗地里派人去联系天命宗了。”
“过不了多久,天命宗就会把金丹给你送来。”
景帝心中狂喜。
“吃下金丹,你就能多活十年。”
先帝终于转过身,深陷的眼窝里,目光又暗又沉,“之后,还是由你来当皇帝。”
一阵剧烈的咳嗽突然打断了他。
先帝弓着背,整个人缩在宽大的袍子里。
等喘息稍微平复,才用更阴沉的语气接着说:
“我希望你尽快培养出合适的新皇帝。”
“你看看你现在教出来的这些皇子,没一个能用的!”
景帝呼出一口浊气。
他想起太子被拖出殿门时那张扭曲的脸,又想起其他几个儿子,不是懦弱就是骄纵,最后只是把腰弯得更低。
“儿臣... 明白了。”
“明白了?” 先帝冷笑一声,枯瘦的手指指向墙上的地图。
“北境十六州,三个节度使各有各的心思!”
“南海那些岛屿,海盗和官员串通一气。”
“西边的蛮族,每年都来边境挑衅。”
“再看朝中的大臣 —— 聂擎苍...”
说到这个名字,先帝特意顿了顿,浑浊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亮光。
“你真以为,他今天帮你平定太子的叛乱,是因为对你忠心?”
景帝没说话。
“他今天能帮你废了太子,改天就能扶别的皇子上位。”
“他手里握着军权,功劳又大得盖过君主 —— 这颗钉子,早晚得拔掉。”
说到这儿,先帝突然又剧烈咳嗽起来。
他赶紧从袖子里摸出个瓷瓶,倒出几粒药丸吞下去。
等喘息平复后,他的语气忽然变得疲惫:
“为父的时间不多了。这金丹... 虽说能延长寿命,可终究不是长生的办法。”
他抬起眼,深深地看着景帝。
“我要你在十年之内,培养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
“一个不会被权臣操控、不会被美色迷昏头、不会被私情绊住脚的,真正的帝王。”
景帝慢慢抬起头,道:“父皇为什么不亲自临朝?”
“我?” 先帝嗤笑一声,伸手摸了摸自己满是皱纹的脸。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怎么能再回到朝堂上?”
“这三年,我待在这见不到光的地方,帮你盯着朝里每一个动向,看着边关每一份军报...”
他突然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九州地图前,手指划过上面密密麻麻的标记。
“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员,七成我都在监视着!”
“边关八大营的动静,每天都会传到这里来!”
“就连聂擎苍的府里,也有我的人。”
景帝的后背微微僵住了。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已经去世的父皇,竟然还在暗地里掌控着这么大的力量。
“要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继承人,天命宗那里,还有最后一颗金丹。”
景帝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震惊。
先帝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发出一声说不清意思的低笑。
“代价肯定很大。但为了江山能长久稳固,再大的代价都值得。”
密室里陷入了长时间的安静。
景帝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父皇,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统治了帝国几十年的男人。
而现在,这个男人正把帝国最深的秘密、最黑暗的权力,一点点交到他手里。
“儿臣,” 景帝深吸一口气,慢慢跪到地上,“一定不辜负父皇的托付。”
先帝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过了好一会,才轻轻挥了挥手:
“去吧。”
景帝恭敬地磕了个头,起身退出密室。
等他重新站在观星台上,望着远处连绵的宫阙轮廓时,忽然觉得自己统治了这么多年的帝国,变得既熟悉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