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立在宫门外,指尖还残留着奏折不平整的触感。方才皇帝许诺的粮草虽解了燃眉之急,可他望着远处长安城墙的轮廓,心里却清楚——义军要想和拓跋烈的叛军长久抗衡,单靠朝廷拨款远远不够。长安商会的鎏金招牌在他脑海里一闪,他攥了攥拳,转身朝着城南的方向大步走去。这场不靠刀剑、只凭言语的较量,从他迈步的那一刻,就已开场。
街上的热闹与他无关。挑着糖葫芦的小贩擦肩而过,茶馆里的说书人拍着醒木,可林羽满脑子都是长安商会掌事柳三娘的传闻——据说这位女掌柜最是精明,早年在丝绸商战里逼得三位老掌柜退了市,连西域商队都得让她三分,从不做没利可图的买卖。他反复摩挲着怀里叠得整齐的兵部文书,指腹蹭过纸角的毛边,连脚下青石板路的凹凸,都没察觉。
直到朱红大门上的鎏金门钉晃了眼,林羽才回过神。门前的石狮子张着嘴,獠牙上还沾着晨露,气派得让人不敢小觑。他理了理身上略显褶皱的官服,深吸一口气,刚要抬手叩门,门内就走出个穿青布短打的伙计。
“请问,柳三娘柳掌柜在吗?在下林羽,特来拜访。”林羽的语气客气,却没带半分谄媚。伙计上下打量他一番——虽衣着朴素,可腰间佩剑的剑鞘磨得发亮,眼神也透着股军人的利落,忙点头:“林公子稍等,小的这就去通传。”
穿过两道栽着石榴树的回廊,会客厅的香气先飘了过来。不是宫里的龙涎香,是清淡的茉莉香,混着宣纸的墨气。林羽刚踏进门槛,就见主位上坐着个穿紫色罗裙的女子,手里捏着柄团扇,扇面上绣着几枝兰草,正是柳三娘。她没起身,只抬了抬眼,嘴角勾着点浅淡的笑意:“林公子大驾光临,是为义军的事来的?”
林羽心里微惊——对方竟早有预料。他也不绕弯子,躬身行了一礼,直说道:“柳掌柜明鉴。如今叛军压境,长安若破,商会的生意怕是也做不下去。我来,是想请商会帮义军一把,日后平定叛乱,义军定不会忘了商会的恩情。”
柳三娘端起桌上的青瓷茶杯,指尖在杯沿轻轻划着圈,声音慢悠悠的:“林公子这话,听着倒像句空话。我长安商会做的是买卖,不是慈善。你说叛军会破城,可万一义军守不住呢?我这钱,不就打了水漂?”她放下茶杯,瓷杯与桌面碰撞出清脆的响,目光陡然锐利了些,“何况,就算义军能赢,日后朝廷翻脸不认账,我找谁要说法?”
“柳掌柜是生意人,该懂‘止损’更懂‘凭证’。”林羽往前站了半步,从怀里掏出那张叠得整齐的兵部文书,指尖捏着纸角轻轻放在桌上,连展开的动作都透着郑重,“这是我今早刚从兵部誊抄的文书,盖了兵部的半印——只要商会肯出十万两银子,日后平定叛乱,朝廷会免商会三年商税,还会给商会颁发‘护国商牌’,走南北商道时,各地关卡不得阻拦。至于风险,去年北边青州城破,最大的布庄被抢得只剩空架子,掌柜的还被砍了手,这前车之鉴,柳掌柜该比我清楚。”
柳三娘拿起文书,指尖捏着纸角仔细翻看,目光在“免三年商税”几个字上停了两秒,眉头微不可察地挑了下——这条件比她预想的丰厚,可也让她多了几分疑虑:朝廷怎会轻易松口?她抬眼看向林羽时,团扇已无意识地停在半空,扇面上的兰草纹被手指攥得发皱:“十万两不是小数目。我想知道,义军拿到钱后,具体怎么用?多久能看到成效?流民当兵虽成本低,可他们没经过训练,真能上战场?”
“五千两用来买粮,补足一月的储备;三万两请城西的张记、李记两家铁匠铺赶制长枪和铠甲,十日之内交付,我已和铁匠铺掌柜谈好,先付一半定金;剩下的六万两,在长安周边招募流民当兵——这些人流离失所,家人多被叛军所害,打仗比谁都拼命,我会让老兵带他们练十日基础的刺杀和列阵,足够应对伏击战。”林羽说得条理清晰,指尖在桌面虚点着,像在算账目,“半月后,拓跋烈若敢来攻,我会在子午谷设伏,那里两侧是悬崖,只要把叛军引进来,就算是新兵也能守住关口。到时候柳掌柜派个账房去观战,能不能打赢,一看便知。”
这话让柳三娘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些。她走到窗边,望着院子里刚开的石榴花,花瓣被风吹得落了几片,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窗沿的木纹——心里还在权衡:虽有风险,可免三年商税加优先选商铺,若是成了,商会能再上一个台阶。沉默片刻,她忽然转过身,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干脆:“我可以答应,但有个要求——义军日后收复的城池,不管是哪座,城里最热闹的那条街,长安商会要优先挑选三家商铺,且一年内不用交租金。另外,我要派两个账房去军营,盯着粮草和银子的用度。”
林羽心里一紧——派账房监工是他没料到的,可转念想到军营里缺刀少甲的兵士,还是咬牙点头:“没问题。只要能早日平定叛乱,这点条件不算什么。账房先生只管查账,我绝不干涉。”
“好。”柳三娘抬手唤来伙计,声音清亮,“去把商会的印信和银票匣子取来,我现在就写银票。”她低头蘸墨时,眼角余光扫过林羽紧绷的肩线,嘴角悄悄勾了下——这人虽年轻,倒有几分担当,也懂进退。
林羽接过伙计递来的银票,指尖触到那厚实的桑皮纸,还有上面清晰的朱红印鉴,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捏紧银票,指腹反复蹭过印鉴,生怕这是一场梦,又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佩剑——出宫时没带护卫,得走僻静点的路回军营,可不能在路上出岔子。躬身行礼时声音都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轻颤:“柳掌柜放心,我定不会让你失望。”
走出商会时,夕阳正斜斜地挂在天边,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林羽把银票贴身揣进里衣,手按在胸口能感受到纸张的触感,脚步比来时急了一倍——他得赶紧回军营,今晚就得把招募兵士的告示贴出去,张记和李记的铁匠铺也得再跑一趟,这半月的时间,多耽误一刻,义军就多一分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