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尘把松木花架搬进青瑶院里时,月亮已经爬过墙头,银晃晃地洒在青砖地上,像铺了层薄霜。青瑶搬来小马扎,让他坐在葡萄架下歇脚,自己则去灶房烧热水,瓷碗碰撞的轻响在夜里格外清透。
“院里的月季该剪枝了。”墨尘打量着院墙根的花丛,去年的老枝枯了大半,新抽的嫩条歪歪扭扭。他放下花架,从工具包里翻出修枝剪,“我顺便弄了吧?”
青瑶端着水出来,看见他已经蹲在花丛边,月光落在他侧脸,把下颌线勾勒得清清晰晰。“小心点,别被刺扎着。”她把碗递过去,“先喝口水,刚晾好的,放了菊花。”
墨尘接过碗,水带着淡淡的菊香,凉丝丝滑进喉咙,驱散了一身热意。他捏着修枝剪,对着月季丛琢磨——哪些该留,哪些该剪,心里自有章程。老枝要齐根剪断,留着徒耗养分;新枝得选壮实的,斜着剪一刀,伤口才不容易烂。
青瑶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看,手里剥着橘子,橘瓣的甜香混着月季的淡香,在晚风里缠成一团。“去年开的那朵粉的,你还记得不?比碗口还大。”她忽然说,声音轻得像羽毛。
“记得,”墨尘手上没停,剪下根枯枝,“你还摘下来插在玻璃瓶里,摆在窗台,说要留着看够三天。”结果第二天就蔫了,青瑶还为此气了半天,说花骨朵不识好歹。
“今年肯定能开得更大。”青瑶把一瓣橘子递到他嘴边,“尝尝,镇上买的,甜得很。”
墨尘张口接住,橘瓣的汁水在舌尖爆开,甜里带点微酸。他含糊地“嗯”了一声,耳尖在月光下泛着点红。剪完最后一根枯枝,他直起身,后腰有点酸,青瑶赶紧站起来,伸手想给他捶,又不好意思似的缩了回去,只递过块干净帕子:“擦擦汗。”
“花架放哪儿?”墨尘接过帕子,胡乱擦了擦脸。
“就靠这面墙吧,”青瑶指着东边的院墙,“早上能晒着太阳。”
两人合力把松木花架挪到墙边,墨尘拿出锤子和钉子,动作麻利地固定。青瑶在旁边递工具,偶尔碰着他的手,两人都像被烫着似的缩回,又忍不住偷偷看对方,眼里的笑意藏不住。
“这花架做得真好看。”青瑶摸着光滑的木面,松木的纹理在月光下像流动的水,“比镇上木匠铺卖的强多了。”
“结实就行。”墨尘收拾着工具,忽然想起什么,“明天我再找些竹竿来,搭在花架顶上,让藤蔓能顺着爬。”
“不用那么急,”青瑶拉他到葡萄架下坐下,“先歇会儿。”她从屋里抱出床薄毯,搭在两人腿上,“夜里凉。”
毯子上有淡淡的皂角香,墨尘往旁边挪了挪,怕挤着她,又忍不住往她那边靠了靠。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很快又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葡萄叶的沙沙声,还有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墨尘哥,”青瑶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还轻,“你说,秋天的时候,这花架上会不会挂满月季?”
“会的。”墨尘看着花架,仿佛已经看见满架的花,红的、粉的、黄的,热热闹闹地挤在一起,“到时候我再做个小桌子,摆在花架底下,咱们就能在花里吃饭了。”
“还要煮南瓜粥,”青瑶接话,“放两把小米,稠稠的。”
“再蒸几个红薯,”墨尘补充,“要红心的,甜得流油。”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秋天的打算,好像那满架的花已经开了,那碗南瓜粥就在手边冒着热气。月亮慢慢往西边移,葡萄叶的影子在地上晃,像谁在轻轻摇着扇子。
墨尘收拾工具要走时,青瑶塞给他个布包。“刚烤的山药干,你路上吃。”她低着头,声音有点闷,“明天……你还来不?院里的篱笆有点松了。”
“来。”墨尘接过布包,山药干的温热透过布料传过来,烫着手心,也烫着心口,“我明天早点来,带些钉子。”
他走出院门时,回头看了一眼,青瑶还站在葡萄架下,月光落在她发梢,像撒了把碎银。他挥了挥手,她也挥了挥,动作都有点笨,却透着说不出的欢喜。
走在回家的路上,墨尘摸了摸布包里的山药干,硬邦邦的,却好像能挤出甜水来。路边的野草上挂着露水,沾湿了他的裤脚,凉丝丝的,心里却烧得慌。他忽然觉得,这修篱剪枝的日子,比打柴挑水更让人盼着明天。
第二天一早,墨尘果然背着工具来了。青瑶已经把院子扫干净,晾衣绳上挂着刚洗的床单,风一吹,像面白旗子。“先修篱笆吧,”她指着院角,“那边的桩子松了,鸡都能钻进来。”
墨尘拿起锤子,往松了的木桩上砸钉子,青瑶在旁边扶着桩子,两人离得近,他能闻到她发间的皂角香,和昨天毯子上的味道一样。“中午想吃啥?”青瑶忽然问,“我买了块五花肉,炖豆角行不?”
“行。”墨尘的锤子顿了一下,砸偏了,钉子歪在木桩上,“我下午去山里采点蘑菇,炖在里面更香。”
“别去太远,”青瑶叮嘱,“听说西边山坳里有蛇。”
“知道。”墨尘应着,心里却甜滋滋的。他故意把钉子砸得慢些,想多听她再说几句话。阳光穿过篱笆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像撒了把会跳的金豆子。
篱笆修到一半,青瑶去灶房做饭,墨尘听见她切菜的声音,叮叮当当,和着窗外的鸟叫,像支没谱的曲子,却让人心里踏实。他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院角的月季,不用急着开花,慢慢长,慢慢等,总有一天会热热闹闹地铺满墙,香得人心里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