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尘把最后一片竹篾编进筐沿时,月亮已经爬过了祠堂的脊兽。青瑶举着油灯凑过来,灯芯“噼啪”爆了个火星,把竹筐上的栗子花纹照得格外清楚——每片叶子都带着细锯齿,果实时圆时扁,像极了二丫采来的野栗子。
“比镇上篾匠编的还好看。”青瑶用指尖抚过竹篾的接口,平滑得摸不出痕迹,“你这手艺,该去镇上开个铺子。”
墨尘放下篾刀,指腹蹭过筐底的“瑶”字——是他偷偷刻的,笔画藏在花纹里,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开铺子哪有守着祠堂自在。”他拿起竹筐往里面放了个布包,“二丫说山里的小刺猬昨夜没等到栗子,今天得多放几颗。”
青瑶往布包里塞了把炒栗子,又捡了几颗带壳的:“带点生的吧,听说刺猬爱藏这个过冬。”她忽然想起什么,从灶膛里扒出块温热的栗子壳炭,在筐沿画了个小小的月亮,“这样夜里也能看清路。”
两人踩着月光往山边走,竹筐在墨尘手里轻轻晃,栗子壳偶尔碰撞,发出细碎的“咔啦”声。山风带着松针的清香,吹得青瑶的发梢蹭过墨尘的胳膊,像只轻巧的蝶。
“你听。”墨尘忽然停步,侧耳听着。
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借着月光,能看见团灰扑扑的小东西缩在树根下,刺上还挂着片干枯的栗子壳——正是二丫说的那只小刺猬。
墨尘把竹筐放在地上,轻轻掀开布包。小刺猬犹豫了一下,凑过来闻了闻,忽然猛地窜进筐里,抱着颗炒栗子啃起来,刺上的枯叶簌簌往下掉。
“它好像认识你。”青瑶笑着说,“上次二丫来送栗子,它躲得老远。”
墨尘蹲在筐边,指尖悬在刺猬上方,没敢碰:“大概是闻着竹筐的味儿了,这筐子用煮过栗子壳的水浸过。”
青瑶忽然指着刺猬的后腿:“你看,它腿上有片刺掉了,是不是被什么刮到了?”
墨尘仔细一看,果然见刺猬后腿的刺缺了一小块,露出粉嫩的皮肤。他皱了皱眉:“山里有铁丝网,说不定是被勾到了。”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点药膏抹在指尖,“得趁它吃栗子的时候抹上。”
小刺猬正啃得欢,墨尘的指尖刚碰到它的腿,它就“嗖”地缩成个球,刺全竖了起来。墨尘耐心等着,等它重新展开身子继续啃栗子,又悄悄凑过去,这次动作更快,药膏稳稳抹在了伤口上。
“真乖。”墨尘像哄孩子似的夸了句,逗得青瑶直笑。
往回走时,竹筐空了大半,只剩几颗没吃完的生栗子。墨尘把筐子往肩上一甩,竹篾碰着后背,发出闷闷的响。青瑶跟在他身边,忽然发现他裤脚沾着片苍耳,伸手去摘,却被勾住了指尖。
“别动,这玩意儿勾人得很。”墨尘低头帮她摘,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掌心,像有小电流窜过,两人都顿了顿,又赶紧移开目光。
月亮越升越高,把山路照得像铺了层银霜。青瑶忽然说:“李婆婆说,过几天要请镇上的戏班子来祠堂唱戏,让咱们去帮忙搭戏台。”
“搭戏台?”墨尘来了兴致,“我会编台帘,用栗子壳染的布,肯定好看。”
“那我去采野菊,串成帘子挂在戏台两边。”青瑶数着手指,“还要请张婶做些糖糕,看戏的时候吃。”
说着说着就到了祠堂门口,二丫正举着灯笼等在石阶上,看见他们就喊:“瑶姐姐,墨尘哥哥,我把灶膛烧旺了,锅里炖着栗子粥呢!”
三人刚进门,就闻见甜香漫了满院。李婆婆坐在灶前添柴,见他们回来,笑着说:“就等你们了,粥刚熬好,放了桂花,趁热喝。”
墨尘把竹筐挂在墙上,筐沿的月亮在灯光下泛着浅黄的光。青瑶盛了三碗粥,碗沿都沾着桂花,二丫捧着碗,小口小口喝着,说:“刺猬明天还会来吗?我把竹筐再编大些好不好?”
“好啊。”墨尘喝了口粥,目光落在青瑶的碗上,她正用勺子把粥里的栗子都挑出来,堆在碗边,“你要是想编,我教你。”
李婆婆在旁边搭话:“编大点好,再过阵子落雪,就能给刺猬当窝了。去年我见它在柴房躲雪,冻得直哆嗦。”
青瑶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块布:“我给刺猬缝了个小垫子,用的是染栗子壳的布,暖得很。”布是浅褐色的,上面绣着几颗歪歪扭扭的栗子,针脚比平时密了不少。
墨尘看着那块布,忽然笑了:“明天我把竹筐底铺上这个,再垫点干草,保准比柴房暖和。”
粥喝完时,月亮已经移到了祠堂的正上方,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拼出细碎的银斑。墨尘收拾碗筷时,青瑶看见他挂在墙上的竹筐,筐沿的月亮花纹被月光照着,像真的在发光。
她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这竹筐,看着简单,却被细细密密的心意编得结实又温暖。那些藏在花纹里的字,沾着的栗子香,还有月光下悄悄碰在一起的指尖,都是日子里最甜的馅。
二丫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嘴角还沾着点粥渍。墨尘把她抱到床上,青瑶跟着掖好被角。两人往灶房走时,听见李婆婆在哼小曲,调子软软的,混着灶膛里的余温,漫了满院。
“明天编筐子,我帮你劈竹篾。”青瑶说。
墨尘点头,月光落在他眼里,亮得像揉碎了的星子:“好,我教你编栗子花纹。”
窗外的风还在吹,竹筐在墙上轻轻晃,像只装着月光的小船,正往更暖的日子里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