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想让大家歇会儿,守入口的老鲁突然喊:“曹公子!山那边有人跑过来,像是柳大夫的信使!”
曹复赶紧跑过去,脚底下蹭到碎石子,伤口被牵扯得龇牙咧嘴,倒吸一口凉气。
穿粗布短打的汉子往这边狂奔,身上沾着尘土,裤脚挂着干枯的草叶,手里攥着张桑皮纸——纸被汗浸湿,皱得像揉过的枯叶,喘气声大得像拉风箱。
汉子到鹅山堡门口,扶着门框喘了好一会儿,腰都直不起来,才断断续续说:“曹公子!柳大夫让我报信,送粮和草药的队伍快到了,在山外溪流边,派些人接应!”
“粮食和草药?”曹复听见“粮食”俩字,喉咙瞬间发紧,喉结滚了滚,脚步不自觉加快,掌心的汗又冒了出来,“队伍多少人?带多少粮?”
“五十个弟兄护送,十车粟米、两车草药,还有些弩箭和陶片!”汉子接过李岩递的果蜜粥,喝得太急,粥顺着嘴角往下淌。
他赶紧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桑皮纸被汗浸得更皱,边角都快烂了也顾不上:“柳大夫说了,宋兵大部队还围着卞邑没撤,还有些正扎在茶山休整呢!”
他攥着纸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语气里带着急:“他们盯死了君上抽不出兵力来,趁这功夫赶紧加固防御——送来的粮,够咱们撑十天!”
百姓们听到消息,瞬间沸腾了。
有的互相拥抱,肩膀微微颤抖;有的抹着眼泪笑,手里的陶碗都晃出了水;连石屋里的孩子都跑出来,围着空地转圈喊:“有粮啦!有粮啦!”
孟姝笑着抹了下眼角,声音带着笑意:“这下好了,有粮就能好好守鹅山堡了。”
曹复看着眼前的景象,后背的伤口还隐隐发疼,却觉得浑身轻快——长矛改良好了,粮食要到了,宋兵暂时没动静,日子虽难,却有了盼头。
他拍了拍李铁匠的肩膀,掌心的汗蹭在对方胳膊上:“李叔,辛苦你了,等粮食到了,多做些长矛,加固箭窗,宋兵来也能应对。”
李铁匠点头,眼里满是坚定,攥紧了手里的铁钳,指节泛白:“放心,我一定多做几根,护着大家和丫丫。”
曹复攥着腰间桑绳,目光扫过士卒手里的淬火长矛——戈头在晨雾里泛着青黑冷光,蹭着草叶时发出“噌噌”的脆响。
石砚拎着根空心桑管走在旁,甲胄铜片蹭过石墙,“叮当”声在空地上荡开:“刚才贴地听了,前面没大动静,就是风刮着草响。”
曹复应了声,草鞋早被露水浸软,鞋底磨破处硌着碎石子,疼得脚趾不自觉蜷起。
后背的伤口被粗布衣蹭得发紧,昨夜守哨灌的冷风还没散,牵扯着疼,像有条细藤往骨头里钻。
这次带了二十个士卒,还有老秦和五个壮实的百姓,每人手里都拎着新做的淬火长矛,戈头在晨雾里泛着冷光,戳在地上能扎进半寸深。
“曹公子,前面就是溪流边了。”老秦走着走着突然停住,抬手示意大家别动——他常年在山里打猎,眼睛比常人尖,指着前方隐约的水光,“柳大夫的粮队应该就在那片柳树林里。”
曹复刚想往前走,突然拽住老秦的胳膊,拽得太急自己也晃了下,赶紧把桑管贴在地上——瓮壁传来细微的震动,不是粮队的车轮声,是轻得像猫爪挠地的脚步声,还混着藤牌摩擦地面的“沙沙”声。
“有宋兵散哨!”曹复声音压得极低,“最少三个,在柳树林外围晃,像是在查探。”
石砚立刻挥手让众人蹲下,士卒们的长矛斜指地面,戈头藏在灌木丛里,草叶盖着大半。
老秦摸出块石子,往斜前方的草丛里一扔——“哗啦”一声,草叶晃动间,三个穿宋兵轻甲的身影果然探了出来,手里举着藤牌,正往溪流边挪,脚步压得极轻。
“按之前说的来!”曹复低喝一声。
老秦领着两个百姓绕到侧面,手里的长矛对准宋兵的后路;
石砚带着士卒守在正面,弩箭搭在弦上,箭头对着藤牌的缝隙;
曹复自己拎着个陶火罐,罐口的桑麻已经点燃,火苗“噌”地窜起半寸高,燎了下他手指,疼得“嘶”了声,赶紧甩了甩手。
宋兵没察觉埋伏,举着藤牌往溪流边凑。
离众人还有十步时,石砚大喊:“放箭!”
弩箭瞬间飞出去,“咻”地穿透藤牌的缝隙,正好射中最前面宋兵的胳膊。
那人“哎哟”一声,藤牌“哐当”掉在地上,尘土溅了一脸。
后面的宋兵慌了,想往后退。
老秦突然从侧面冲出来,长矛对着其中一人的藤牌一戳——“咔嚓”一声,藤牌被戳穿个大洞,戈头直接顶在那人胸口。
吓得他“妈呀”一声,转身就跑。
曹复趁机扔出陶火罐,“砰”地砸在两人中间,火油炸开,火苗窜起半人高,焦糊味飘满树林。
剩下的宋兵惨叫着往山下跑,连受伤的同伴都顾不上了,甲胄的铜片撞得“叮当”响,渐渐远去。
“搞定!”石砚拍了拍手,长矛上还沾着点藤牌的碎屑,“这淬火长矛就是给力,比之前的破戈头强太多了!”
曹复喘着气,后背的伤口又开始疼,汗顺着脖子往下淌,心里忍不住吐槽:“这宋兵散哨跟偷偷摸摸的小偷似的,幸好早有准备,不然粮队被盯上麻烦就大了——李叔的手艺真没的说,戳藤牌跟戳纸似的!”
刚走进柳树林,就听见车轮滚动的“轱辘”声。
十几个士卒正扛着粮袋往这边挪,为首的汉子肩膀宽宽的,穿鲁军甲胄,肩膀处有块明显的旧伤,扛着粮袋时眉头皱得紧紧的,脸憋得通红,却没哼一声。
“是曹公子吧?”汉子看到曹复,赶紧放下粮袋,粮袋砸在地上“咚”地响,露出张黝黑的脸,额角满是汗,“我是赵队正,柳大夫让我送粮来,路上怕遇宋兵,绕了点路,来晚了。”
曹复赶紧上前,目光落在粮车上的粟米——黄澄澄的,装在粗布粮袋里,还冒着点新粮的香气;旁边的车上堆着草药和捆好的弩箭,心里瞬间踏实了,指尖都不发颤了:“赵队正辛苦,快,咱们赶紧往鹅山堡搬,免得再遇散哨。”
百姓们立刻上前帮忙,有的扛粮袋,腰都压弯了也咬牙坚持;有的搬草药,怀里抱得满满的,脚步踉跄;赵队正的士卒推着粮车,车轮在湿滑的山路上“轱辘轱辘”响,溅起细小的泥点。
老秦走在最前面,手里的桑管时不时贴地听动静,耳朵贴得都发红了。
路上,赵队正跟曹复说起卞邑的情况:“柳大夫守得紧,宋兵攻了两次都没攻下来,就是城里的箭不多了。”
他顿了顿,抹了把汗,袖子蹭得脸更黑:“这次给你们送粮,也顺带送了些弩箭。柳大夫还说,君上那边在跟齐国谈和,只要谈妥了,就能调兵来援,让你们再撑阵子。”
曹复点头,心里更松快了,后背的疼都轻了点——有了粮食和弩箭,又有援兵的盼头,鹅山堡的日子总算能好过些。
他看了眼赵队正的肩膀,旧伤处的甲胄磨得发亮:“赵队正,你这伤是之前守城时弄的?”
“可不是嘛!”赵队正咧嘴笑,露出颗缺了的门牙,“宋兵的抛石车砸下来,一块碎石擦着肩膀过,差点把胳膊卸了,柳大夫给敷了草药,才好利索。”
说话间,就到了鹅山堡门口。
守哨的士卒看到粮车,眼睛亮得像燃着的火,扯着嗓子喊:“粮队到了!曹公子他们回来了!”
鹅山堡里的百姓瞬间涌出来,有的举着陶碗,有的拎着竹篮,脚步踩得尘土飞扬,脸上的欣喜藏都藏不住。
李岩最先跑过来,脚底下拌了个趔趄,手里的草蚂蚱飞出去又赶紧捡回来,小脸上沾着陶灰,蹭得脸颊发花:“曹哥!你们可回来了!孟姝姐和丫丫姐都在煮水,等着分粟米呢!”
李铁匠的闺女丫丫跟在孟姝身后,手里捧着个陶碗,碗沿缺了个小口,碗里盛着温乎的桑芽水,小手攥着碗沿指节泛白,水晃出几滴在地上:“叔叔,你喝口水,路上累了吧?”
赵队正接过碗,一口喝干,碗底朝天,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掌心的老茧蹭得丫丫头发乱翘:“谢谢你啊小姑娘,真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