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跑回石屋,帮着孟姝分粥,小手里的陶碗还带着粟米粥的余温,递得飞快,好几次差点脱手砸在地上,赶紧死死攥紧,指节泛白。
曹复松了口气,后背刚贴上石墙就疼得抽了口冷气——旧伤还没结痂,被粗糙的石面一蹭,钻心的疼顺着脊椎往上窜。
刚想歇会儿,守陶瓮的士卒突然喊起来,嗓子都劈了:“曹公子!瓮里又有动静!这次脚步声更沉,像是……像是穿甲胄的!”
曹复心口猛地一揪,手指攥紧了腰间的断戈,膝盖一弯蹲下去。
耳朵刚贴陶瓮就震得发麻——震动比刚才明显太多,甲胄碰撞的脆响混着沉重的脚步声,正从山外往暗渠方向来,还不止一个!
“是宋兵探哨!”石砚握紧长戈,指节泛白得像浸了霜,目光死死盯着暗渠入口,“最少五个!穿的是宋国轻甲!”
曹复沉声道,手还扶着石墙没松开:“萧山,去把暗渠出口的枯枝再堆厚些,撒上桑皮浆——这浆干了粘枯枝,他们拨得费功夫!”
他又转向石砚:“带弟兄们在暗渠入口设翻板陷阱,槐木做底板,下面铺尖陶片,踩上来就掉下去!”
“老陶,还有桑皮浆不?调重点,混上麻丝,涂翻板边缘,能更隐蔽。”
老陶赶紧点头,从怀里掏出陶碗,手一抖撒了点石灰在地上,赶紧用脚蹭了蹭,往碗里加勺石灰水——桑皮浆瞬间变粘稠,冒着细小的气泡:“放心!这浆涂木头上,干了跟石头一个色,看不出来!”
众人立刻动起来:
萧山扛着枯枝往暗渠跑,跑太快撞了下拒马,枯枝掉了两根,他弯腰捡起来揣进怀里,火把光晃得他影子忽长忽短;
石砚和弟兄们砍槐木做翻板,斧头起落间,槐木“咔嚓”断成段,有个弟兄被木刺扎了手,甩着疼也没停,只是往嘴里吸了口凉气;
老陶蹲在旁边抹桑皮浆,指尖沾得满是褐色浆体,蹭得脸颊都花了,还在往翻板边缘细细涂抹。
曹复靠在石墙上,嘴角扯了扯,心里忍不住吐槽:“这宋兵探哨来得比现代快递还准时,还好早有准备,不然真得被打个措手不及!”
李岩拎着竹篮跑过来,里面的麦饼碎撒了点在衣襟上,小手往他手里塞:“曹哥,你吃点!刚才你跟内鬼对峙,我听见你肚子叫了!”
曹复接过麦饼,咬了一口——干硬的饼渣蹭着牙龈,却裹着股淡淡的麦香,是乱世里难得的踏实。
他摸了摸李岩的头:“你也吃,别光顾着给别人递水。”
突然,暗渠方向传来“咔嚓”一声脆响——翻板陷阱被踩中了!
紧接着是宋兵的惨叫:“什么鬼东西!我的脚!扎进去了!”
曹复瞬间绷紧身子,后背的汗瞬间凉透,对石砚说:“别出去!守在入口!他们掉陷阱肯定喊人,等他们来,再用弩箭射!”
石砚点头,让弟兄们举着弩箭对准暗渠入口,长戈横在身前,连呼吸都压得低低的,生怕惊动了来援的宋兵。
曹复又凑到陶瓮旁,耳朵贴上去——里面传来宋兵的咒骂声、呼救声,还有人往这边跑,脚步声越来越近,显然是来救同伴的。
他心里清楚,这才只是开始。
宋兵大部队迟早会来,他们手里就一千多残兵、八千多百姓,粮食只够撑四天,鲁公的援兵更是指望不上。
风从石墙缝里钻进来,带着山外的凉意,吹得曹复衣角晃荡,后背的伤口隐隐发疼。
他攥紧手里的麦饼,目光扫过空地:
有妇人在石屋旁护着孩子,手紧紧抱着娃的腰,把孩子的脸按在自己怀里;
有壮实的汉子举着粗木棍,胳膊绷得硬邦邦,指节攥得发白;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紧张,却没一个往后退的。
曹复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再难也得撑下去,护住这些信他的人,守住工家的初心,守住这乱世里的一点希望。
暗渠里的惨叫没断,混着潮湿的土腥味飘进鹅山堡。
曹复弯腰凑近陷阱边缘,弯腰时后背伤口扯得生疼,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淌,手里的火把都晃了晃——掉进陷阱的宋兵卡在尖陶片之间,腿上划开道深口子,鲜血顺着陶片往下滴,溅在暗渠水里“滴答”响,染红了一小片浑浊的水。
“把他拉上来。”曹复声音冷得像石墙缝里的风,指尖攥着腰间的断戈。
石砚和两个士卒找了根粗槐木,横在陷阱上方,用桑绳绑着陶钩,慢慢把宋兵钩上来。
宋兵刚离地就想挣扎,石砚一脚踩在他受伤的腿上——“嗷”一声惨叫,瞬间没了力气,瘫在地上直哼哼,额角的冷汗往下滚。
“说!来了多少人?什么时候攻鹅山堡?”曹复蹲下身,火把光晃在宋兵脸上,能看清他甲胄上磨旧的“宋”字,还有脸上没擦干净的泥污。
宋兵脖子梗得跟槐木似的,唾沫星子喷了曹复一脸,满是污言秽语:“你们这些鲁蛮子!迟早被宋公踏平!我就算死,也不说半个字!”
“是吗?”曹复捡起块尖陶片,指尖捏着转了圈,轻轻戳了戳他腿上的伤口。
宋兵疼得浑身发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牙咬得咯咯响,却硬撑着没出声。
“这陷阱中的陶片,是按工家‘陶人’古法烧制,边缘锋利更胜戈刃。”曹复语气淡然,眼底却藏着冷意,“再往深里去,你这条腿便彻底废了。”
“我言尽于此:你说了,我便给你敷草药,保你这条腿。命是你的,腿也是你的,你自己掂量。”
旁边的李岩赶紧拎着冒热气的草药篮凑上前,小脸皱着满是认真:“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曹哥对你已经够宽容了,再这么犟下去,腿废了不说,小命都危险!”
“再说这草药是刚熬好的,治外伤最顶用,我们自己人都舍不得多?!”
宋兵的眼神动摇了,盯着冒着热气的草药篮看了片刻,喉结滚了滚,终于松了口,声音发颤:“我们……我们来了五十个探哨,分五路摸鹅山堡,我是第三路的。”
“大部队这会儿还在卞邑被牵制着,等摸清鹅山堡的虚实,就会派人过来,而且还准备带着抛石车来!”
“抛石车?”曹复后背瞬间沁出冷汗,喉结滚了滚——鹅山堡的石墙再结实,也经不起抛石车反复砸,更何况粮食只够撑四天,鲁公的援兵更是遥遥无期。
“你们怎么知道鹅山堡的位置?”
“是……是杜太宰的人给的消息,说你们躲在山里。”宋兵喘着气,腿上的血还在渗,染红了身下的碎石,“还说暗渠能通山外,让我们先摸进来破坏水源,等大部队到了再强攻。我知道的就这些,求你们别杀我,我就是个小兵,上有老下有小……”
曹复站起身,对石砚说:“把他绑在石墙根,跟之前的内鬼分开看押,给他敷点草药。”
他顿了顿,补充道:“留着他还有用,说不定能当诱饵。”
石砚点头,招呼弟兄们上前拖拽宋兵,那人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再挣扎。
火把的光映着石墙上的影子,百姓们大多已经喝完粥,聚在角落低声议论,眼里虽有担忧,却没了之前的慌乱,手里的木棍和石块握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