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人群中,有不少穿着体面的士绅和商人来到现场观礼。
一个来自洛阳西市的布商,对同伴感慨道:“瞧瞧这民心!陛下这一手……高啊!实在是高!重农桑,稳的可是天下的根基。根基稳了,咱们的生意才能做得长久,做得安心啊!”
他的同伴,一个经营粮行的商人,连连点头,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不错!陛下重视农桑,粮食丰收,市面才稳。而且陛下金口玉言,说了要按地亩征税,清查隐田,这对咱们这些守法经营的,也是好事!至少不用再被那些有田不报的大户挤兑了!”
更有一些穿着各色工坊制服、显然是休沐日来看热闹的工匠,也在兴奋地议论。
“陛下连种地都亲自上阵,真是……真是跟以前的皇帝不一样!”
“那可不!听说将作监又要弄新东西了,好像跟水利有关,要是真成了,以后浇地能省不少力气呢!”
“跟着这样的陛下,咱们做工的、种地的,日子肯定能越来越好!”
喧嚣的声浪远远传来,传入正在劳作的百官耳中。
杨勇缓缓直起身,将耒耜交给旁边的内侍,接过温热的湿巾擦了擦额角并不多的汗水。
他望着远处那些激动万分的百姓,看着他们脸上真挚的笑容和眼中闪烁的希望之光,脸上露出了欣慰而深沉的笑容。
这场精心准备的春耕大典,其效果远超预期。
它不仅向上天和祖先昭示了国策,更向天下臣民、乃至那些尚未归附的势力,展示了一个与传统帝王截然不同、更务实、更亲民、也更强大的新朝形象。
“民心可用,国势可期……”
他低声自语,眼神中充满了掌控一切的自信与开拓未来的决心。
魏征站在百官之中,听着耳畔山呼海啸的“万岁”之声,看着皇帝那沉稳而高大的背影,再回想方才陛下亲执耒犁的那一幕,原本心中最后一丝忧虑,也在此刻烟消云散。
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朝着御驾的方向,郑重地、心悦诚服地躬身一礼。
阳光正好,洒在翻新的泥土上,映在官员们沾染了尘土的袍服上,也照亮了无数百姓充满希望的脸庞。
春耕大典在万民发自内心的欢呼声中缓缓落下帷幕,大隋新的一年,就在这片充满生机的土地上,在这股昂扬向上的氛围中,正式拉开了序幕。
洛阳乃至整个天下因为大隋皇帝亲自“下地耕种”而沸腾了!
最新一期的《隋报》在头版头条,以极其醒目的篇幅和笔触,详尽报道了二月二龙抬头那日,皇帝陛下亲赴南郊先农坛祭祀并执耒亲耕的盛大礼。
文章辞藻华丽,充满了对天子仁德、重农恤民的赞美,更配上了一幅由将作监画师根据现场情景精心绘制的版面画。
画中,旭日初升,金光万道,背景是巍峨的先农祭坛和肃立的百官仪仗。
前景则重点描绘了皇帝杨勇卷起衣袖,手握耒耜,奋力翻动泥土的瞬间。
他面容专注,身姿挺拔,明黄色的龙纹祭服在深褐色土地的映衬下格外耀眼,额角甚至被画师巧妙地点缀了几颗细密的汗珠,显得无比真实而生动。
身旁,太子杨俨一脸崇敬地观望着,更远处,百官们形态各异,或惊讶,或感动,或勉力效仿。
而画幅边缘,还隐约勾勒出了远方万头攒动、群情激昂的百姓身影。
整幅画面构图严谨,层次分明,极具感染力,将那一刻的庄严与亲民完美地定格了下来。
这份报道与图画,随着驿道上来往不息的信使和商队,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大隋的每一个角落,也在那些尚未纳入版图的区域引发了暗流涌动的议论。
【江陵,萧梁皇宫】
皇宫大殿内,虽然也燃着炭盆,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阴冷与压抑。
梁帝萧铣高踞龙椅,脸色比殿外的天色还要阴沉。
他手中同样拿着一份《隋报》。
报纸头版那幅巨大的亲耕图,以及旁边那篇关于限期六个月归顺的最后通牒文章,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坐立难安。
“众卿都看看吧!”
萧铣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将报纸狠狠掷于御阶之下,“杨勇小儿,先是以武力恐吓,如今又惺惺作态,演这么一出‘亲耕’的戏码!他这是要把朕,把我大梁,逼上绝路!”
报纸在光滑的金砖地面上滑出老远,几名内侍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拾起,传递给殿下的文武大臣们。
众人传阅着,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窃窃私语。
画面上杨勇亲民的形象,与文章中犁庭扫穴的威胁形成了尖锐的对比,让每个人都感到脊背发凉。
司徒雷世猛眉头紧锁,沉声道:“陛下,杨勇此举,歹毒至极!他这是要借此收买天下民心,尤其是江南百姓之心!若我等毫无表示,只怕……只怕民间会有非议,动摇国本啊!”
大将高士兴出列,愤然道:“陛下!杨勇欺人太甚!他愿做那田舍翁,让他做去!我大梁将士,只信手中刀剑!他若敢来,定叫他碰得头破血流!”
“匹夫之勇!”
黄门侍郎刘洎忍不住反驳道:“隋军火器之利,江淮前车之鉴犹在!如今杨勇又占着大义名分,如此收揽人心,我军士气本就不高,若民间再生变故,如何抵挡?”
“难道就要朕不战而降吗?”萧铣猛地一拍龙椅扶手,霍然起身,身躯因为激动而微微晃动,他指着殿外,嘶声道:“这荆襄之地,是朕一刀一枪打下来的!是梁室正统所在!岂能因他一番作秀,一纸恐吓,就拱手相让?朕宁可战死,也绝不受此屈辱!”
他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带着穷途末路的悲愤与疯狂。
侍中岑文本见此情形,顿感不妙,连忙站出来躬身说道:“请陛下息怒!如今形势虽然不容乐观,但我大梁尚有机会!”
萧铣激动道:“哦?岑爱卿快快道来!”
岑文本说道:“陛下,大隋虽强,但西面的大唐也不弱,陛下不如联唐抗隋,这样一来,我大梁便不惧大隋了。”
“这……可是李唐夺了朕的巴蜀……现在又叫朕和他们合作?”萧铣有些迟疑道。
岑文本早已有了腹稿,接着道:“陛下!俗话说,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这般情形,若陛下还在计较过往之事,如何能度过眼下的危局呢?还请陛下三思!”
萧铣闻言,陷入了沉思。
台下不少大臣低垂的眼眸中,却闪烁着不同的心思。
一些人在想,杨勇对沈法兴、汪华等人似乎确实未曾苛待,若归顺,或许真能如报纸所说,保得富贵?
另一些人则在担忧,家中田产、仆役,是否会因那“严查隐田”、“整顿吏治”而受损?
更有甚者,已经开始暗中盘算,该如何与北边的“王师”搭上关系。
萧铣抬头看着台下神色各异的臣子,一股巨大的孤独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罢了!罢了!就依岑爱卿所奏,遣使同李唐商谈联合抗隋之事,岑爱卿,此事就拜托你了!务必要促成此事!”
“臣遵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