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正的手臂中了一箭,箭杆已经拔掉,伤口用麻布紧紧缠着,但渗出的血把布染成了深红色。
“薛正!伤得重不重?”尉迟恭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
薛正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将军,属下受得只是皮肉伤,不碍事!”
接着,他有点心疼地说道:“就是可惜了那匹黄骠马,跟了我多年,这次为了装得像点,屁股中了两箭,还挨了几刀。”
“回头我让人从缴获的战马里挑匹最好的给你。”尉迟恭的声音里带了点笑意,捶了他一拳,“这次诱敌做得不错,那慌乱劲儿,连我都差点信以为真了。”
“嘶——”薛正立马龇牙咧嘴起来,周围的士兵看见都笑了起来,连日来的紧张顿时消散了不少。
火把的光在他们脸上跳动,映出一张张疲惫却兴奋的脸庞。
尉迟恭吩咐道。“李安统领,这里就交给你了,你带着火枪兵继续留守,防止敌军突袭。”
李安拱手道:“末将遵令!”
尉迟恭点了点头,随即回身命令道:“其他人拔营,随我回城!”
天快亮时,大军踏上了返回雁门郡的路。
驮着战利品的战马走在队伍中间,步伐沉稳;受伤的士兵被同伴扶着,哼着不成调的军歌;缴获的突厥弯刀被挂在马鞍旁,碰撞声清脆悦耳。
与此同时,骨赞正趴在马背上,像一条被抽去了骨头的死狗。
他左臂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每一次颠簸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痛,让他忍不住发出低沉的呻吟。
残兵们跟在他身后,稀稀拉拉不成队形,不少人连马都丢了,光着脚在草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嘴里嘟囔着含糊不清的突厥语,大多是咒骂和恐惧。
“快……快点……”骨赞用突厥语嘶吼着,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一样。
“天黑前必须回到大营!”他心里清楚,这次惨败,等待他的绝不会是什么好下场。
始毕可汗的脾气他最清楚,他发起火来,能把人的皮剥下来做成鼓。
但他也没办法,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就算逃回部落,迟早也要将他治罪。
因此骨赞只能硬着头皮回去,希望可汗看在以往出生入死的份上,能饶他一命。
一个亲卫骑着马凑过来,递上一块干硬的肉干:“大人,吃点东西吧,您已经整天没吃过东西了。”
骨赞一把打掉肉干,眼睛因为失血和恐惧变得通红:“吃个屁!要是回去晚了,咱们都得死!”
他忽然想起苏尼失胸口那个碗大的血窟窿,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喷着火,声音比雷还响,隔着老远就能把人打死……
难道汉人真的学会了萨满祭司口中常常提到巫术妖法不成?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发冷,忍不住又打了一鞭马屁股,战马吃痛,加快了步伐,溅起的泥水糊了他一脸。
三天后,当这队残兵像丧家之犬般出现在郁督军山的突厥大营外时,哨兵差点没认出来。
骨赞那件镶着金边的狼皮大氅沾满了血和泥,左臂无力地垂着,头发乱糟糟地粘在脸上,哪里还有半点任命为先锋统领时那威风的模样。
“那是……是骨赞大人?”哨兵结结巴巴地问,手里的长矛都差点掉在地上。
骨赞没力气跟他废话,只是挥了挥手,催马进了大营。
沿途的突厥士兵纷纷侧目,看到他们这副惨状,窃窃私语声像潮水般涌来。
“咦?快看!咱们的人回来了!怎么这副模样?”
“是啊,怎么搞成这样?”
“看这样子,是打败仗了吧?”
“出去的五千人,怎么就回来这么点?”
骨赞假装没听见,径直冲向大营中央那座最大的金帐——始毕可汗的居所。
帐外的卫兵见他过来,刚想阻拦,被他恶狠狠地瞪了回去:“滚开!我要见大汗!”
金帐里,始毕可汗正和薛延陀部首领夷男、回纥部首领菩萨议事。
案上摆着烤全羊和马奶酒,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膻味。
始毕穿着一件用金线绣着狼头图案的锦袍,手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玉扳指,正漫不经心地用银刀割着羊肉。
“……依我看,不必等南边秋收结束,咱们就兵分三路……”始毕的话还没说完,帐帘“哗啦”一声被人掀开,骨赞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砸在地毯上的闷响让帐内瞬间安静下来。
始毕的脸瞬间沉了下来,手里的银刀“当啷”一声放在案上:“骨赞?你怎么这副模样?敌军情况如何?”
骨赞抬起头,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糊了满脸:“大汗!败了!我们败了!”
“败了?”
听到消息后,始毕可汗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猛地站起身,锦袍的下摆扫翻了案上的酒坛,琥珀色的马奶酒泼了一地,“你竟然败了?那可是整整五千突厥勇士啊!”
薛延陀部首领夷男“嗤”地笑出了声,他身材魁梧,脸上画着青色的图腾,手里把玩着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弯刀:“骨赞统领,你不是说要把汉狗的脑袋挂满雁门关吗?怎么自己跑回来了?”
回纥部首领朵菩萨也跟着阴阳怪气地开口,他的声音又尖又细,像女人的指甲刮过玻璃:“就是啊,骨赞大人,莫非是汉狗的女人太漂亮,把你勾住了?”
骨赞急得浑身发抖,伤口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却还是挣扎着喊道:“不是的!大汗!汉狗会使妖法!是我亲眼所见!他们拿着会喷火的铁管子,只要铁管一喷火就、就、就会杀死咱们的勇士,苏尼失的胸口都被打穿了!”
骨赞想起苏尼失的死状,身体莫名的抖动了一下。
“铁管子?”始毕皱起眉头追问道,“什么铁管子?”
骨赞语无伦次地描述着,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就是……就是细长的黑色铁管子,一喷火就跟打雷似的,能喷得很远很远!我们冲上去的时候,还没靠近就被打倒了一片,那铁管子喷出来的东西,能穿透咱们的皮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