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九,一队打着青州府旗号的马车驶入山北县城。为首的刘推官端坐车中,透过纱帘打量着街道景象,眉头越皱越紧。
“不是说山北县穷得叮当响吗?”他问随行的钱师爷,“这青石板路,这整齐铺面,比府城都不差!”
钱师爷陪着笑脸:“定是那林知县为了政绩,强征民力粉饰太平。”
刘推官冷笑:“本官最恨这等欺上瞒下之辈!”
车队在县衙前停下,林弈早已率众等候。简单的见礼后,刘推官径直发难:
“林大人,府台听闻山北县今年赋税激增三倍,特命本官前来核查。”他刻意提高声调,“若是横征暴敛,可别怪本官不讲情面!”
赵小乙闻言色变,林弈却从容自若:“推官大人请便。”
核查从账目开始。钱师爷带着两个账房,将县库账册翻得哗哗作响。谁知越查脸色越难看——账目清晰得令人发指,每笔收支都有据可查。
“这...这修路的银子,真是商户捐的?”
“剿匪的缴获,全都入了公账?”
“建学堂的钱,来自工坊盈利?”
赵小乙捧出厚厚一叠凭证:“请大人过目。所有收支皆经百姓公议,每月张榜公示。”
刘推官不死心,下令实地核查。
第一站到石洼村。时值红薯收获,村民们正在田间忙碌。见到官差,张老伯主动迎上来:
“大人是来买红薯种的吗?今年收成好,一亩能收二十多石!”
刘推官板着脸:“本官是来查税的!听说你们被强征重税?”
村民们哄笑起来。狗蛋娘指着新盖的瓦房:“要是重税,俺家能盖起这新房?今年赋税比往年还减了三成哩!”
第二站到工坊区。正在制作果脯的妇女们见官差来查,不但不慌,反而热情地请他们品尝。
“大人尝尝,这是新出的蜜枣。”
“咱们现在按月领工钱,比以前强多了!”
刘推官悄悄问一个老工匠:“真没人克扣工钱?”
老工匠瞪大眼睛:“谁敢?林大人立了规矩,克扣工钱要游街示众!”
最后一站到学堂。孩子们正在上课,见生人进来,齐刷刷起身行礼。刘推官随手考较:
“三加五等于几?”
“八!”孩子们异口同声。
“一石米价几何?”
“市价一百文,官仓八十文!”
刘推官越查越心惊。他特意避开主道,深入穷乡僻壤,所见却一般无二——村村通水渠,户户有余粮,连最偏远的山村都建起了义塾。
夜里,钱师爷来报:“大人,查遍了,实在找不出错处。要不...要不就说他僭越礼制?”
刘推官怒摔茶杯:“你当百姓都是瞎子?今日所见所闻,哪样不是实实在在的政绩!”
正在这时,林弈求见。
“下官知道推官大人为何而来。”林弈开门见山,“这是山北县今年的详细账册,请大人过目。”
刘推官翻开账册,越看越震惊。上面不仅记录收支,还附有各项产业的成本核算、利润分析,甚至还有未来五年的发展规划。
“这些...都是你做的?”
“是全县百姓共同努力的结果。”林弈坦然道,“大人若还不信,可随意询问任何一个百姓。”
刘推官沉默良久,忽然叹道:“林大人,你让本官难做啊。”
原来,知府派他来核查,本就是要找茬。如今查不出问题,回去反而显得知府嫉贤妒能。
“下官明白。”林弈取出一份文书,“这是下官整理的《山北治理要略》,愿呈送府台。若他县愿学,下官定当倾囊相授。”
刘推官怔住了。他原以为林弈会借机表功,没想到竟如此大度。
第二天,核查继续。刘推官态度明显缓和,甚至主动请教水利工程的修建要领。林弈一一解答,毫不藏私。
午后核查护卫队时,王铁柱特意安排了一场演练。民兵们阵法严整,动作娴熟,让刘推官大开眼界。
“这等精兵,便是边军也不过如此!”
“保境安民而已。”王铁柱拱手道,“若府台需要,山北护卫队愿听调遣。”
核查结束那日,刘推官在县衙设宴回请。酒过三巡,他推心置腹:
“不瞒林大人,来时府台确有...唉!但眼见为实,山北县的变化,堪称奇迹!”
林弈举杯:“全赖朝廷洪福,百姓勤劳。”
刘推官摇头:“明人不说暗话。你这套治理之法,可否在别县推行?”
“自然可以。”林弈取出早已备好的文书,“但需因地制宜。譬如临水县可重点发展渔业,平川县适合推广棉纺...”
送行那日,全县百姓自发相送。刘推官看着道旁跪谢的百姓,终于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民心所向”。
车队驶出十里,刘推官忽然叫停。他取出核查文书,将原先写好的“有待详查”划掉,重新挥毫:
“经实地核查,山北县政通人和,百业兴旺,赋税增长源于产业发展,实为北疆治理典范。建议通报表彰,推广其法。”
写罢,他长舒一口气。这一次,他选择了站在真相这边。
而远在山北县的林弈,正在部署下一步计划。经过这次核查,他更加确信:只有让成果扎实到无懈可击,才能经受住任何考验。
“传令各乡,加快冬修水利进度。”
“通知工坊,严格把控产品质量。”
“嘱咐学堂,加强学子品德教育。”
夕阳西下,山北县笼罩在金色的余晖中。这场突如其来的核查,反而让这个新生的治理模式更加坚不可摧。
而更大的风暴,正在远方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