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起她的衣角,发丝在夜色中飘动。她抬起手,掌心心火凝聚成一点星芒,轻轻按在唇上。
这是烬墟教给她的最后一个秘密——以火封言,誓不退。
她向前走去,脚步落在焦土之上,发出轻微的碎响。远处那座石台已经能看清轮廓,黑雾缭绕,像一层厚重的帷帐裹着祭坛。几道人影立于其上,中间一人被铁链钉在柱前,手中紧握断裂枪杆,正是赵玉儿的模样。
萧云璃没有停下。
卫无咎跟了上来,站在她身侧半步之后。他右手已搭上腰间符令,指腹摩挲着边缘,感知其中残存的雷力。他的目光扫过祭坛四周,发现地面刻痕不对——不是边城守军所用的阵纹,而是北疆独有的倒三角符路,每一道都通向中央石柱下方的地缝。
“有诈。”他低声说,“那人影不动如桩,呼吸不见起伏。”
萧云璃点头。她早察觉异常。凤玉贴着胸口,始终未起共鸣,而真正与裂天枪建立联系的人,哪怕重伤濒死,也会引动一丝血脉回响。眼前这个,静得太过。
她继续靠近,直到距祭坛三十步外才停住。心火顺着经脉缓缓推进,眉心赤纹微闪,破妄之眼悄然开启。
视线穿透皮肉。
那“赵玉儿”的体内经络停滞,血液凝滞成灰黑色,关节处缠绕细丝,自脊椎延伸至颅顶,末端连着一根几乎不可见的线,直通祭司袖中。这不是活人,是傀儡。
她收回目光,声音冷下来:“不是她。”
卫无咎问:“替身?”
“贺家的手段。”她说,“用丹药塑形,丝线控躯,假作真人。”
话音未落,祭坛上的黑袍人开口了。声音沙哑,一字一句像是从砂石里碾出来的:“女帝来了?很好。你若再进一步,我就让她死。”
他抬手一扬,手中铃铛轻晃。那“赵玉儿”立刻仰头,喉间挤出一声痛呼,脖颈青筋暴起,仿佛真有剧痛贯穿全身。
萧云璃站着没动。
她知道这是假的。可那声惨叫太像了,像极了昨夜血河边上,赵玉儿肩伤崩裂时咬牙忍痛的声音。那一瞬,她指尖微微蜷了一下。
但她很快压下情绪。真假不在声音,在本质。她再次催动破妄之眼,锁定替身心脏位置——那里没有跳动,只有一枚干瘪的丹核,表面刻满细密符文,正随着铃声微微震颤。
这就是控制核心。
她抬手,将裂天枪横握身前。枪尖低垂,却有一缕心火自掌心涌出,顺着手臂流入枪身。整杆枪开始发烫,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赤纹。
祭司冷笑:“你以为你能救她?真赵玉儿现在就在地底密室,只要我捏碎这枚铃铛,她的心脉就会被丹毒侵蚀,当场暴毙。你要赌吗?”
萧云璃终于开口:“你说她是饵,那就试试看。”
她猛地踏前一步,枪锋骤然抬起,直指替身咽喉。
祭司大笑:“你敢杀她?!”
笑声未落,一道雷光自侧方疾射而出,精准击中铃铛。金属撞击声刺耳响起,铃铛脱手飞出,在空中炸成碎片。
祭司脸色一变,立即后退。
萧云璃不再犹豫。枪影一闪,裂天枪已刺入替身胸膛。没有鲜血喷出,只有黑色烟雾从伤口涌出,带着一股腐草般的气味。她拔枪旋身,心火爆发,一团赤焰瞬间吞没整个替身。
皮肉焦裂,丝线烧断。
那具身体在火焰中扭曲,最终轰然倒塌,化为一堆灰烬与残渣。一枚未燃尽的丹核滚落在地,表面“贺”字残痕清晰可见。
萧云璃俯身拾起,指尖触到那冰冷质地时,心头一沉。
又是贺家。贺九瑛的父亲曾是丹鼎派九品丹师,这类傀儡丹正是他们秘传之术。但这枚丹核上的符路更粗劣,像是仓促制成,甚至掺杂了妖族血咒。
有人借贺家之名,行此恶局。
她收起丹核,看向祭坛深处。那里有一道向下延伸的阶梯,入口被符纸封住,此刻正因仪式中断而泛起红光。
“真赵玉儿在下面。”她说。
卫无咎拦在她面前:“你刚经历烬墟异变,心火尚未恢复。这地方处处透着邪气,下去就是送死。”
“我不下去,她就得死。”她看着他,“你刚才也听见了,他们拿她当筹码,一次次骗人去送命。我不信这种事再来一次。”
卫无咎沉默片刻,伸手取出最后一道雷符,贴在她左肩:“这是我能给你的全部支援。若遇强敌,撕开它,我能感应到。”
她点头,迈步走向阶梯。
刚踏上第一级,脚下忽然一沉。石板松动,下方传来机括转动的声音。她立刻跃起,身后台阶炸开,数根骨刺破地而出,顶端泛着紫黑色光泽。
毒刺陷阱。
她落地翻滚,避开第二波突袭,顺势将心火注入脚底,腾空跃向祭坛中央。裂天枪横扫一圈,逼退两名从暗处扑出的黑衣人。
这些人动作僵硬,眼神浑浊,像是被什么控制了神志。
卫无咎冲上前接应,雷符出手,电光劈在两人肩头,将他们震退数步。他低喝:“别恋战,他们只是幌子!”
果然,那两人倒地后并未挣扎,而是迅速化作黑烟消散,只留下两枚相同的丹核。
萧云璃盯着地面,忽然明白过来:“他们在拖延时间。”
真正的祭司早已不在明面。整个祭坛只是一个诱饵,用来吸引她注意力,让地下仪式顺利完成。
她转身冲向阶梯口,一脚踢开封印符纸。红光熄灭,露出通往地下的通道。阴冷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
她正要下去,卫无咎一把抓住她手腕:“等等。”
她回头。
“你确定要一个人进去?”他问。
“里面只有我能破阵。”她说,“你是雷修,对这种血祭无效。而且……”她顿了一下,“我不想再有人替我挡刀。”
卫无咎松开手。
她迈步走入通道,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通道狭窄,墙壁湿滑,每隔一段距离就插着一支油灯,火光微弱。她一步步往下走,心火在体内缓缓流动,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走了约莫百步,前方出现一间密室。门虚掩着,缝隙里透出红光。她放慢脚步,贴墙靠近,耳朵贴近门缝。
里面有动静。
不是说话声,是一种低沉的吟唱,节奏诡异,像是某种古老咒语。地面微微震动,每一次震动,她胸口的凤玉都会轻轻一跳。
她推开门。
密室中央摆着一座小型祭坛,形状与外面那座相似,但更加完整。七根铜柱围成圆环,柱身上刻满扭曲文字。祭坛上方悬浮着一团血雾,正在缓慢旋转,逐渐凝聚成人形。
一个身穿黑骨袍的老者跪坐在前,手持三头蛇杖,额头血晶闪烁。他双手结印,口中念咒不止,完全没有察觉有人进来。
萧云璃认出了他——这才是真正的妖族祭司。
她没有惊动对方,而是悄悄绕到侧面,观察祭坛结构。很快,她在最前方的铜柱底部发现一块铭牌,上面写着几个字:**以魂献鼎,启血归源**。
她明白了。外面的替身只是障眼法,这里才是真正的仪式核心。只要这团血雾成型,就能激活第九鼎,彻底唤醒血河之力。
不能再等。
她抽出裂天枪,一步跨出,枪锋直取祭司后心。
祭司猛然回头,眼中血光暴涨。他来不及起身,只能举起蛇杖格挡。金属相撞,火花四溅。他借力翻滚,退至墙角,嘶声道:“你毁不了命运!凤凰注定为祭品,你也逃不掉!”
萧云璃不答,再次逼近。
两人交手数招,祭司实力不弱,仗着地利频频施展诡异法术。但他终究是孤身一人,又被打断施法节奏,渐渐落入下风。
一次格挡失误,裂天枪划过他手臂,心火顺势侵入经脉。他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萧云璃举枪对准他咽喉:“赵玉儿在哪?”
祭司咧嘴笑了,牙齿染血:“你杀了我,她也活不成。”
“我不需要她活。”她说,“我只需要你知道,玩弄人心的人,下场只有一个。”
枪尖落下,贯穿喉咙。
凤凰火顺着伤口蔓延,将他全身符文尽数焚毁。尸体还未倒下,便已化作灰烬,随风散去。
她收枪,环顾密室。血雾失去支撑,开始溃散。祭坛光芒渐弱,最终熄灭。
危机解除。
她走到角落,掀开一块石板,发现下面藏着一条暗道。通道尽头隐约传来微弱呼吸声。
她快步走过去,蹲下身,用手拨开碎石。
一张苍白的脸露了出来。双眼紧闭,嘴唇干裂,但胸口还有起伏。
是赵玉儿。
她伸手探了探鼻息,确认无碍后,将人扶起靠在墙上。手指触及对方手掌时,发现她仍紧紧攥着那段断裂枪杆。
就在这时,枪身忽然一震。
一道微弱金光自断口处亮起,顺着赵玉儿的手臂蔓延而上,最终停在她心口。
她的身体轻轻一颤,眉头皱了一下。
枪杆上的裂纹开始愈合,一缕极淡的灵性波动弥漫开来。
萧云璃盯着那道光,瞳孔收缩。
她站起身,转身面向门口,声音低沉。
“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