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玉上的“贺”字裂痕又延伸了一分,几乎要刺破指尖。萧云璃将它翻过来扣在案上,掌心贴住凤纹,闭目凝神。那纹路仍在跳动,与地底的搏动同频,像一根细线,从皇陵深处一路牵向东荒。
她睁开眼,指腹摩挲过案角。心火探不出残玉的记忆,烬墟之力被某种东西挡在外面,像是有另一股火意在干扰。她转而沉入血脉,借凤纹感应天地元气流动。东方地脉确有异样——断断续续,如被什么吸住,又像被人为截断。那股牵引之力极微弱,若非她血脉与地脉共鸣,根本察觉不到。
她刚要收神,殿外传来一声闷响,似刀柄撞上石阶。
下一瞬,殿门被推开。红裘带风,银刀未出鞘,却已压住满室寂静。赫连青站在门口,发辫上的狼牙轻晃,眸子如夜星般盯住她。
“你没睡。”赫连青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刀锋划过冰面。
萧云璃没起身,只将手从案上移开,凤纹隐入掌心。“你也不该来。”
“东荒地脉在抖。”赫连青跨步进来,靴底沾着夜露,在地面留下两道湿痕,“我族祭坛下的石碑裂了,血泉渗出,和你们皇陵偏殿的黑油一样腥。”
萧云璃目光落在她腰间的月狼镜上。镜面未亮,却隐隐泛着冷光。
“你怎知黑油?”她问。
“昨夜你封殿结界时,地气震荡,五域皆有感应。”赫连青解下镜子,放在案上,与那块残玉并列,“我族守地脉三百年,谁在动土,瞒不过月狼镜。”
她顿了顿,手指按在镜面:“你要证据,我带来了。”
萧云璃没阻止。赫连青低喝一声“启”,镜面骤然泛起血红波纹,如活物般蠕动。画面浮现——北疆雪原深处,数道黑影围立祭坛,手中高举骨杖,杖尖滴落黑血,渗入地底。血流如脉络延伸,竟与东荒边缘的一座异族祭坛相连。两处祭坛之间,红光跳动,频率与皇陵地底的撞击完全一致。
萧云璃盯着那红光,掌心凤纹猛地一烫。
这不是巧合。有人在五域地脉中布阵,以血为引,激活某种封印。而赫连氏的狼牙,只是被扔进局中的饵。
“你为何不早报?”她问。
“报给谁?”赫连青冷笑,“你们中州说我族勾结妖血,昨夜禁军已在边境增防。我若上书,只会被当作挑衅。”
萧云璃沉默。她知道朝中已有风声,陆崇阳余党正借机煽动“异族通敌”之论。若非她压下奏本,赫连氏早已被列为逆族。
“你信我?”赫连青忽然问。
萧云璃抬眼。她没答,只将残玉推到镜前。“这玉上的‘贺’字,是你族狼牙染血时出现的。可血不是你的。”
“我知道。”赫连青声音低了几分,“有人想让我们打起来。”
殿内一时安静。烛火跳了一下,映在月狼镜上,红光微闪。
萧云璃忽然问:“若我非女帝,只是萧云璃,可愿与我共骑看草原落日?”
赫连青一怔,握镜的手顿住。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狼牙项链,指尖轻轻拨了下那颗最老的牙——是她幼时猎杀的第一头雪狼所留。片刻后,她低笑出声:“你若真能放下凤玺,我便带你跑马到天边,看尽千山月。”
萧云璃没笑,也没动。可掌心的凤纹,竟第一次不再跳动。
赫连青将月狼镜留在案上。“此镜能映地脉异动,三日内若红光不退,东荒必乱。我族不会等诏令,会自行清血。”
“你不怕我借此出兵?”萧云璃问。
“怕。”赫连青看着她,“可更怕你到最后,连信的人都没有。”
她转身要走,脚步在门边停下。从颈间解下狼牙项链,放在镜旁。
“若真有那一日,凭此物,召我。”
萧云璃没应,也没拦。她看着那串狼牙静静躺在玉案上,与月狼镜、残玉并列。三件东西,三种血,三种命。
赫连青推门而出,红裘没入夜色。
殿内烛火再跳,残玉上的裂痕又延伸一分,几乎贯穿整个“贺”字。萧云璃伸手,将狼牙项链拿起。牙尖冰凉,却在她掌心微微发烫。
她忽然察觉——凤纹的跳动,又开始了。
不是与地底同频,而是与狼牙共振。
她猛地抬头,望向殿外夜空。月未满,却极亮。一道影子正掠过宫墙,速度极快,却未惊动守卫。
她起身,指尖引出一丝心火,缠上窗棂。火线顺檐而下,直追那道影子。
影子在宫道拐角处停下,回头一瞥。
是赫连青。
她站在月下,抬手做了个手势——右手横颈,左手抚心,是东荒狼族最古老的盟誓动作:血尽于此,信不移。
然后她转身,跃上宫墙,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萧云璃收回心火,掌心凤纹灼烫依旧。她低头看着那串狼牙,指尖一寸寸抚过每一颗牙尖。
忽然,她将项链系回自己颈间。
窗外,月光斜照在玉案上,月狼镜表面红光一闪,随即熄灭。
残玉上的“贺”字裂痕,缓缓停止延伸。
萧云璃走到案前,拿起月狼镜,翻转镜背。背面刻着一行极细的小字,从未被人注意:
“地脉九连,血启归途。”
她盯着那行字,指尖轻轻划过刻痕。
镜面突然一震,红光再度泛起,比之前更浓,几乎要溢出镜面。
她握紧镜柄,另一只手按住掌心凤纹。
红光在镜中凝聚,竟映出第五处祭坛的位置——不在北疆,不在东荒,而在中州腹地,距离皇城不足百里。
镜光闪烁,画面断续,只能看清祭坛中央立着一尊石像,面目模糊,唯有一对羽翼残破,似曾被焚毁。
萧云璃瞳孔微缩。
那石像的轮廓,与她梦中烬墟里的某座残碑,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