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寝宫寒玉床上的萧云璃忽然睁眼,瞳孔深处掠过一缕幽蓝火光。她没有动,只是指尖微微一颤,掌心浮起一丝极细的火线,像蛛丝般悬在空中,随即无声断裂。那不是她主动释放的心火,而是体内某处血脉在回应什么。
就在一个时辰前,封魔殿前那具胸口跳动火焰的女尸曾质问她:“你,凭什么活着?”那声音穿透石门,也刺进她的骨髓。她当时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一个连自己血脉真相都尚未掌握的帝王,如何能替前代凤主回应千年之问?
但她现在必须回应。
她重新闭眼,呼吸放缓,意识沉入识海深处。烬墟的入口比以往更难开启,仿佛有股无形之力在排斥她的进入。凤血在经脉中翻涌,残留的魔气余波仍在侵蚀神识,每一次试图凝聚心神,都像踩着碎刃前行。
可她不能停。
“我不是为活而活。”她在心底默念,声音如铁,“我是为焚尽邪祟而生。”
这句话落下瞬间,识海震荡,一道裂隙在意识深处展开。她跌入烬墟。
眼前是残碑林立的战场,焦土无边,风中飘荡着未散的战魂残响。远处一缕幽蓝心火悬浮在半空,摇曳不定,像是随时会熄灭。那是她尚未炼化的第一缕心火,来自初代凤主战死前的最后一息。
以往,她只能等待这缕火自行靠近,被动承接记忆。但这一次,她抬手,主动向那团火伸去。
指尖触碰到心火的刹那,幻象炸开。
她看见一座崩塌的祭坛,四周堆满尸骸,有妖族,有人族,也有她熟悉的守陵人制式铠甲。天空血红,一道身影独立阵眼,周身燃着焚天之火,挥手间万魔俱灭。可火焰不止吞噬敌人,也卷向盟军阵营——那些曾与她并肩作战的将领、子民,在火中化作灰烬,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
“火不择主,唯心所向。”那道身影回眸,面容模糊,声音却清晰如钟,“你能控它,还是被它控?”
萧云璃在幻象中踉跄后退,心火暴动,几乎要将她的意识焚成虚无。她感到五脏六腑都在灼烧,识海边缘开始崩裂,若再持续片刻,她将在梦中自焚而亡。
可就在这濒死边缘,她想起了卫青阳手臂上蔓延的灰纹,想起了守陵人尸体被抽魂时的黑丝,想起了那具刻着“盟于魔渊,共噬凤血”的尸傀残甲。
这不是毁灭之火。
这是净化之火。
她咬破舌尖,以痛定神,强行运转“慈悲渡”,将暴走的心火纳入心脉循环。她不再抗拒那股焚尽一切的意志,而是轻轻开口,仿佛对着幻象中的身影低语:
“我非你,但我承你之火。”
话音落,心火骤然温顺,如蝶归掌。那缕幽蓝火焰缓缓融入她的识海,一股全新的感知随之觉醒——她能“嗅”到魔气的存在,如同黑暗中嗅到腐血的气息;她能“听”见魔气流动的轨迹,如同风掠过枯枝的轻响。
焚魔之力,成。
她猛然睁眼,子时已过。
寝宫内烛火未动,但她掌心那丝火线再次浮现,这次不再断裂,而是自行离体,化作一只蓝焰小蝶,轻盈飞出窗外,直奔皇陵地宫方向。
她没有阻止,也没有跟随,只是静静坐着,感受识海中新觉醒的力量。那不是简单的火焰操控,而是一种“清除”的本能——就像身体排出毒素,她的血脉现在能本能地识别并焚化魔气。
与此同时,地宫深处。
那处被卫无咎以雷符暂时封住的裂缝仍在渗出黑雾,魔气已侵入石壁,形成一片片灰黑色的“魔枯”——那是被污染的灵脉残骸,如同死血凝结在大地经络中。寻常火焰无法烧尽,雷符也只能压制一时。
蓝焰小蝶悄无声息地飞入地宫,贴着地面游走,像在寻找什么。它停在一柱承重石前,那石柱内部已被魔枯侵蚀近半,表面裂纹密布。
小蝶轻轻落在裂缝上。
刹那间,蓝焰顺纹而入,如水渗沙。魔枯遇火,竟如冰雪消融,黑气升腾未及扩散,便被火焰卷成一缕青烟,彻底净化。石柱内部发出细微的“咔”声,压力重新分布。
一只,两只,三只……更多的蓝焰小蝶从萧云璃留在寝宫的火种中衍生而出,循着魔气痕迹飞入地宫各处。它们不攻击,不爆发,只是静静地触碰、焚烧、净化。魔枯一片片消失,被污染的符文逐一恢复原色。
可就在这净化过程中,结构失衡开始了。
地宫西侧,一座早已废弃的枯庙本就年久失修,支撑梁柱多靠灵脉供能。如今魔枯被清,灵脉短暂断供,梁柱不堪重负,发出低沉的呻吟。
第一根横木断裂。
紧接着,屋顶塌陷,砖石砸落,尘烟冲天而起。守在地宫外的几名守陵残部惊醒,纷纷拔刀戒备,却不见敌人踪影。
烟尘散去一半时,有人发现了异样。
“地下……有东西。”
塌陷的庙基中央,地面裂开一道斜向下的缝隙,边缘整齐,像是人为开凿。碎石滚落深处,许久才传来回响。有人持火把靠近,光晕照进裂缝,隐约可见石阶向下延伸,阶面刻着残缺的凤凰衔火图腾,与皇陵正殿的纹样同源,却更为古老。
消息尚未上报,寝宫内,萧云璃已站起身。
她知道心火完成了什么。
她也知道,那条密道不该存在——皇陵地宫的图纸她看过无数遍,从未记载过这条通往地底的阶梯。它被刻意隐藏,又被心火净化引发的坍塌意外暴露。
她走向窗边,望着皇陵方向的夜空。那里本该有星,此刻却被一层极淡的灰雾笼罩,像是大地在缓慢呼吸。
她抬起手,掌心最后一丝蓝焰熄灭。
可就在此时,识海深处,那缕刚炼化的心火忽然轻轻一跳,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她眉心赤纹微烫,耳边似乎响起一声极远的鸣响——不是来自外界,而是从密道深处,顺着地脉传来的某种震动。
像是锁链,轻轻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