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井下的空间比泵房更加压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陈年水垢和某种难以形容的、仿佛电子元件老化烧焦后的古怪气味。无数粗细不一、锈迹斑斑的管道如同巨蟒般在墙壁和头顶蜿蜒盘踞,遮蔽了大部分视线,只留下狭窄的通道。地面湿滑,积着薄薄的、颜色可疑的水洼。
唯一的光源来自阿吉那根快要熄灭的冷光棒,幽绿的光芒将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如同鬼魅。
小瞳抱着她那自制的“望远镜”,瘦小的身体紧紧贴着冰冷的管道壁,浅灰色的瞳孔警惕地、不受控制地四处转动,仿佛在“看”着那些肉眼无法察觉的东西。她看起来比刚才更加不安,甚至带着一种莫名的恐惧。
“那些‘针’……还在上面……”她声音细微地颤抖着,“它们没走……只是在等……”
墨白将林幽小心地放在一处相对干燥的地方,检查了他的状况,依旧昏迷,但生命体征还算平稳。他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这个复杂如同迷宫般的维护层。“你刚才说的‘低语’,在哪里?”
小瞳似乎被这个问题吓到了,身体猛地一哆嗦,下意识地指向更深处的黑暗:“那……那边……很近了……它……一直在‘说’……很轻……但是……停不下来……”
她的话语让阿吉感到毛骨悚然,他瘸着腿凑近墨白,压低声音:“白哥……这小姑娘神神叨叨的……靠谱吗?什么低语?我怎么什么都听不见?”
墨白没有回答,他只是凝神倾听。除了滴水声、管道偶尔因热胀冷缩发出的轻微“咔哒”声、以及众人的呼吸心跳,他确实听不到任何异常的“低语”。
但他相信小瞳的感知。这种纯粹感知型异能者往往对能量和信息的波动极其敏感,能察觉到常人甚至其他类型异能者都无法感知的细微迹象。
“它……在说什么?”墨白看向小瞳,试图获取更多信息。
小瞳努力地侧耳“倾听”着,眉头越皱越紧,脸上逐渐露出痛苦和困惑的神色:“听……听不清……不是声音……是‘感觉’……很乱……很碎……像是……很多人在同时做梦……说梦话……有的很悲伤……有的很害怕……有的……很愤怒……还有……警报声?数字?代码碎片?……‘临界点’……‘收容失效’……‘样本’……”
她的描述越来越混乱,身体也开始微微发抖,仿佛正在承受某种精神上的巨大负荷。“……不行……太乱了……头好痛……”她用力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但那“低语”显然不是通过鼓膜传播的。
墨白眼神一凛。小瞳描述的部分词汇,与林幽噩梦中的碎片、还有之前数据库里看到的某些信息隐隐对应!这所谓的“低语”,很可能不是自然现象,而是某种残留的强大信息投影,或者……是某个被遗忘设施泄露出的信号?
就在这时,一直靠在墙边休眠的加尔姆,其摄像头眼睛突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机体内部发出几声几乎听不见的、断断续续的杂音!
“……妈妈……接收到……微弱……同频信号……尝试……解析……”
就连几乎能量耗尽的“妈妈”,也感应到了那无形的“低语”?
几乎同时,昏迷中的林幽也似乎受到了影响,他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呻吟,额头上再次渗出冷汗,仿佛那“低语”也侵入了他的梦境,与他的噩梦产生了共鸣。
“情况不对。”墨白立刻意识到这里的诡异远超预期。这“低语”不仅能被感知型异能者和特殊设备接收,甚至能影响精神状态不稳定的人!
“离开这里。”他当机立断,必须尽快找到出口,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
“可是……出口……”阿吉看着四周如同钢铁丛林般错综复杂的管道,一脸绝望。
“那边……”小瞳强忍着头痛,指着一个方向,“‘低语’……是从那边来的最强……但是……那边也有……‘风’的感觉……可能有通向外面的出口……”
通往出口的路,竟然和“低语”的源头方向一致?
这绝非好消息。
但此刻没有其他选择。留在原地,迟早会被上面的“哨兵”发现,或者被这无形的“低语”慢慢逼疯。
“走。”墨白再次背起林幽,示意小瞳带路。他必须优先保证这个唯一能“看到”危机的人保持清醒。
小瞳咬紧牙关,努力屏蔽掉那些纷乱痛苦的“低语”信息,集中精神感知着环境和潜在的威胁,小心翼翼地在前方引路。
队伍在狭窄、阴暗、布满管道的维护层中艰难前行。小瞳不时会突然停下,指着某个方向,用气音急促地警告:“那边……有‘空洞’的感觉……地板可能锈穿了……”或者“小心……上面那根管道……内部有高压流体……很危险……”
她的预警多次让队伍避免了陷入陷阱或触发危险。阿吉从一开始的怀疑,渐渐变得目瞪口呆,看小瞳的眼神如同看神仙。
墨白则更加确定了小瞳的价值。她的能力在这种复杂未知环境下简直是无可替代的雷达。
然而,随着他们不断深入,“低语”带来的影响也越来越明显。
小瞳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走路都开始摇晃,需要不时扶着管道才能站稳,显然持续接收和解析那些混乱信息对她的负担极大。
阿吉也开始感到莫名的烦躁、心悸,甚至出现了一些幻听,总觉得有人在耳边窃窃私语。
就连墨白,也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感在心底滋生,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声音在试图钻入他的意识,被他强大的意志力和常年与杀戮欲望对抗的精神壁垒强行挡在外面,但依旧造成了干扰。
昏迷的林幽反应最为剧烈,他开始无意识地挣扎,呼吸变得急促,嘴里反复呢喃着“不要过来”、“放开我”之类的破碎词语,仿佛正经历着更加恐怖的噩梦。
这“低语”……正在无形中侵蚀所有人的精神!
“加快速度!”墨白低声催促,必须尽快离开这个范围。
又拐过一个弯角,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区域。这里像是一个小型的设备节点,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已经停止运转的泵机,周围散落着一些工具和零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节点尽头的一扇厚重的、看起来异常坚固的金属防爆门!门上有一个巨大的红色轮盘阀,似乎很久没有被开启过了。
“出口……可能就在那扇门后面……”小瞳虚弱地指着那扇门,但随即她的脸色猛地一变,透明的灰色瞳孔中充满了极致的惊恐,连连后退,“不……不对!‘低语’!‘低语’的核心……就在那扇门后面!好强!好乱!好痛苦!不能过去!”
她的话音未落——
那扇厚重的防爆门,突然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从门的另一侧,重重地撞在了门上!
哐!!!
整个节点都仿佛震动了一下,灰尘簌簌落下。
门上的金属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扭曲声!
哐!哐!哐!
撞击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猛烈!那厚重的防爆门竟然开始向内凸起变形!门框周围的水泥碎屑不断崩落!
有什么东西……要破门而出了!
而与此同时,那无形的“低语”瞬间增强了十倍!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所有人的意识!
小瞳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抱着头蜷缩在地上。
阿吉也被那强大的精神冲击掀翻在地,痛苦翻滚。
墨白闷哼一声,感觉像是被一柄重锤砸中了额头,眼前一阵发黑,背上的林幽也猛地抽搐了一下!
就连死机的加尔姆,机体都冒出了更多的电火花!
看不见的危机,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
那扇门后,关着的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