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墨一行人找温瑶她们的时间段里,温瑶自己这边也在悄然改变。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来了多久了,只觉得自己像一台被过度使用的机器,或者说,连机器都不如。
机器还需要保养加油,而她,只是被不断投入那种浑浊黯淡的晶核,然后压榨出所谓的“治愈之光”。
日子在希望基地这个不见天日的医疗区里,变成了一种麻木的循环。
受伤或生病的人被送进来,她伸出手,调动体内那日渐熟悉却又令人疲惫的力量,白光涌现,伤口愈合,高烧退去。
然后,几乎立刻,就有人递上新的晶核,用一种不容置疑的眼神看着她吸收,补充那仿佛永远也填不满的消耗。
她就像一口井,被人拼命舀水,又随意地往里倒进些浑浊的液体维持着不干涸。
精神上的疲惫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空洞感,比身体的消耗更让她难以忍受。
她常常在治疗的间隙发呆,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指,怀疑自己到底是个什么。
但最近,这种麻木的循环里,出现了一些极其细微的、不一样的“噪音”。
变化始于一次又一次的重复。
同样的伤势,同样的治疗,同样的晶核补充。
太多次了,多到她的身体似乎自己记住了那种感觉。
起初只是一种模糊的直觉。
某次治疗一个肋骨骨折的伤员时,她下意识地觉得,输出的白光似乎…多了一点?
就那么一点点,多余的能量散逸在空中,让她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像是水壶里的水漫过了刻度线,虽然没洒出来,却让人不安。
下一次,她开始刻意地去“感受”。
不再是机械地输出能量,而是尝试着去“触摸”伤处的状态。
骨折需要多少能量来催生骨痂?
撕裂的肌肉需要多少来重新连接?
内脏的震荡又需要多少来抚平?
她发现自己好像…真的能感觉到一个模糊的“量”。
就像熟练的厨师掂量盐该放多少,虽然说不清具体几克,但手上有准头。
这个发现像一根极细的针,刺破了她浑浑噩噩的状态。她开始偷偷地实验。
当守卫再次递来晶核时,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被动地全部吸收。
她尝试着只汲取其中一部分能量,刚好能弥补刚才的消耗,甚至…稍微留下一丝丝,极其微小的盈余。
这个过程必须非常小心,不能被看出异常。
同时,在治疗时,她开始更精细地控制输出。
不再是一股脑地将能量推出去,而是尝试着匹配那个她模糊感受到的“伤愈所需量”。
对于轻伤,她只输出一点点,刚好够伤口愈合。
对于重伤…她依然需要全力施为,但在能量即将耗尽时,她会更清晰地感受到那个“临界点”。
就在这种反复的压榨和细微的控制中,她的异能仿佛被磨砺得更加敏锐,甚至…出现了一种奇异的波动。
像是在狭窄的河道里奔流的水,因为不断冲刷,反而变得更加湍急而有力量。
一天,基地里送来了一个在冲突中受了严重内伤的倒霉蛋,脏器破裂,出血严重。
负责看守温瑶的小头目恶狠狠地命令:“治好他!这是重要人手!”
温瑶照做了。
她将手按在伤员冰冷的腹部,纯净的白光大量涌入,修复着破损的组织,唤回流逝的生机。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体征在稳定,但同时,她也感觉到,伤员的身体似乎…“饱”了?
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像一块海绵,吸满了水,再也滴不进去一滴。
但旁边的看守看着仪器上还未完全恢复正常的数据,不耐烦地催促:“没好吗?再加把劲!用晶核!”
又一枚晶核被塞到她手里。
温瑶犹豫了一下,看着伤员那虽然依旧苍白但已趋于平稳的脸,心里那个“量”的感觉在告诉她:
够了,已经够了,再输入能量,可能…
但她不敢违抗。
她咬着牙,吸收晶核,将那新得来的、并未完全消耗的能量,继续注入伤员体内。
起初,仪器上的数据似乎好看了一点。看守满意地点点头。
但紧接着伤员的脸色突然变得异样潮红,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口鼻眼角竟然开始渗出鲜血!
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生命体征指数疯狂下跌!
“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看守又惊又怒,一把推开温瑶。
温瑶踉跄着后退,脸色惨白如纸,心脏狂跳。
她看着那个在病床上痛苦挣扎、迅速走向死亡的伤员,一个冰冷而恐怖的念头闪电般击中了她的脑海:
治愈的能量,并不是越多越好!
超过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它就不再是救命的良药,而是催命的毒药!
过去之所以没发现,是因为她的异能太弱,往往在治好重伤之前,自己就先力竭了,根本达不到那个“过量”的临界点。
而现在,在这种反复的、高强度的压榨和晶核补充下,她的异能变强了,也变得更可控。
反而让她无意中触碰到了这个治愈系最深层的、也是最可怕的一面!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奇异的明悟同时攫住了她。
她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惊涛骇浪,身体微微发抖,一半是后怕,一半是因为发现了这个足以颠覆一切的秘密。
原来…她的异能,既能救人,也能…杀人于无形。
这个认知让她不寒而栗,却也像在无尽的黑暗中,为她划亮了一根微弱的火柴。
她似乎…找到了一点点的主动权。
如果不是她的治愈能力还要继续用,那天的事故她估计要被打死。
从那天起,温瑶变得更加“顺从”,治疗更加“卖力”,吸收晶核也更加“积极”。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正在暗中练习着那种精准的操控,努力感知每一个伤员的“承受极限”。
她开始偷偷地、极其谨慎地将一点点多余的晶核能量截留下来,积少成多,用来悄悄滋养自己那久旱逢甘霖般的异能核心。
她在等待。
等待一个或许永远也不会来的机会。
但至少,她不再完全麻木。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这一切细微的变化——那偶尔凝滞的瞬间、治疗时更加专注的神情、吸收晶核时那几乎无法察觉的能量波动——都没有逃过一双沉默的眼睛。
那是一个同样被羁押在基地底层工作的异能者,平时几乎不说话,总是低着头干着最脏最累的活。
他的异能强不了多少,或许只是让他感官稍微敏锐一点。
他看到了温瑶眼中的光芒从死寂到偶尔闪烁,看到了她指尖白光那极其细微的控制变化。
他什么也没说,依旧沉默地搬着东西,外出做着任务。
只是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他那隐藏在乱发后的目光,会偶尔在温瑶身上多停留一秒,镜片后的眼神复杂难明,像是在观察一颗深埋在淤泥里,却顽强地想要发芽的种子。
他自己也困在这里,无法离开。
但他记住了这些变化。或许她会是他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