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内,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
贺凌渊刚在御案后坐下,准备开始处理今日份的奏折,便见小栗子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一张脸煞白,嘴唇都在哆嗦。
“皇……皇上……”
贺凌渊皱了皱眉:“何事这般惊慌?”
“回……回皇上的话,”小栗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都带上了哭腔,“珍妃娘娘和丽容华……在殿外……吵起来了!”
贺凌渊按着太阳穴的手,猛地一顿。
他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刚刚舒缓下来的心情,瞬间又被一股烦躁所取代。他的头,开始突突地疼了起来。
怎么回事?这两个女人是约好了的吗?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朕刚从摘星阁回来,心情正好,准备处理政事的时候,一齐凑到朕跟前来了?
一个也就罢了,两个一起堵在门口,这是要上演一出“两女争夫”的戏码给他看吗?
他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两人在坤宁宫针锋相对的模样,一个骄横跋扈,一个傲慢凌人,都不是省油的灯。若是让她们见了面,这勤政殿怕是就要变成第二个坤宁宫了。
“皇上……”李德福在一旁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开口,“您看,是先见哪位娘娘,还是……”
“见?”贺凌渊冷笑一声,将手中的朱笔重重地往笔架上一搁,“朕谁也不见!”
他现在一听到这两个女人的名字就头疼,哪里还有心情去应付她们。
“李德福,”他靠在龙椅上,闭上眼,揉着眉心,语气里满是不耐,“你去回了她们。就说朕今日政务繁忙,无暇分身。晚些时候,还要考教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功课。让她们都各自回宫,不必在此等候。”
“喳。”李德福立刻躬身领命,转身便走了出去。
勤政殿外,气氛已是剑拔弩张。
珍妃和丽容华各占一边,谁也不肯先行离开,只是用眼神无声地厮杀着。
就在这时,李德福的身影出现在了殿门口。他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恭谨而疏离的微笑,对着二人不偏不倚地行了一礼。
“给珍妃娘娘、丽容华请安。”
“李总管,”珍妃率先开口,语气娇媚,“皇上可在殿内?本宫在如意馆炖了皇上最爱喝的参汤,特来请皇上移步过去尝尝。”
“皇上正在里头批阅奏折呢,”李德福笑道,“只是……皇上吩咐了,今日军机处送来的折子要紧,怕是要忙到很晚,没工夫见两位娘娘。皇上还说,晚些时候,还要传召大皇子和二皇子过来,考教功课。特命奴才来请两位娘娘各自回宫歇着,莫要在此久等,仔细中了暑气。”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搬出了“政务繁忙”这个万能的挡箭牌,又抬出了两位皇子,任谁也挑不出错处。
珍妃和丽容华的脸色,瞬间都变得有些难看。她们心中都清楚,这不过是皇上的托词。
可君无戏言,既然皇上已经发了话,她们再留在此处,便是不懂规矩了。
丽容华心中虽有不甘,却是个能屈能伸的。她立刻从自己的宫女手中接过一个精致的食盒,递上前去,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既然皇上政务繁忙,那嫔妾便不打扰了。只是这份燕窝羹,是嫔妾亲手炖了一早上的,还望李总管能代为转交,也算是嫔妾的一点心意。”
李德福看了一眼食盒,又看了看殿内的方向,略一沉吟,便接了过来:“容华有心了,奴才定会转呈皇上。”
这一下,珍妃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她没想到,自己竟被宋嘉禾这个贱人抢了先!她今日满心欢喜地来请皇上移步,却不想对方竟是备着东西来的。如今,宋嘉禾的东西被收下了,而自己却两手空空,岂不是显得自己对皇上不够上心?
她冷哼一声,对着丽容华投去一个淬了毒的眼神,一言不发,转身便登上了自己的轿辇。
“回宫!”
看着珍妃那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丽容华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胜利的弧度。
勤政殿内,贺凌渊听完李德福的回报,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皇上,这是丽容华让奴才转交的燕窝羹。”李德福将食盒呈了上来。
“放着吧。”贺凌渊连眼皮都未抬一下,继续批阅着手中的奏折。
待将今日的政务都处理完毕,他才终于放下笔,活动了一下筋骨。他看了一眼那碗早已凉透的燕窝羹,却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
他转过头,对李德福吩咐道:
“传朕旨意,宣大皇子、二皇子来勤政殿。”
不多时,两位皇子来到了勤政殿外。
六岁的大皇子贺昭宏已经颇有几分长子的沉稳风范,对着父皇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儿臣参见父皇。”
四岁的二皇子贺昭康身体孱弱,小脸有些苍白,跟在兄长身后,也怯生生地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都起来吧。”贺凌渊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脸上的威严之色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
他先是看向大皇子:“太傅今日教的《论语》,可都背会了?”
“回父皇,已能通篇背诵。”贺昭宏对答如流。
“好,那你且背一段‘为政以德’来听听。”
贺昭宏当即便一字不差地将整章背诵了出来,声音清亮,条理清晰。贺凌渊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让他呈上了今日的功课。他仔细看了看大皇子的字,虽还显稚嫩,但已是笔锋有力,初具风骨。
“不错,有长进。”他难得地夸赞了一句,随即又看向一旁显得有些紧张的二皇子,语气放得更柔和了些,“康儿,你呢?今日身体可还好?太医开的药,有没有按时喝?”
“回父皇,儿臣都有按时喝。”贺昭康小声答道。
“嗯,”贺凌渊不再问他功课,只是摸了摸他的头,“身子要紧,功课不可过于劳累,知道吗?”
“是,儿臣知道了。”
考教完功课,贺凌渊并未立刻让他们离开,反而难得地起身,领着两个儿子走出了勤政殿,在殿前的广场上散起了步。
他一手牵着一个,问了问他们白日里都做了些什么,玩了些什么。大皇子沉稳地回答着,二皇子则时不时地补充几句,父子三人在夕阳的余晖下,身影被拉得很长,竟有几分寻常人家的温馨。
待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贺凌渊才停下脚步,蹲下身,替两个儿子理了理衣襟。
“天晚了,你们也该回去歇息了。”他温声道,“父皇今晚答应了要去陪你们母后和妹妹用膳,改日再去看你们。”
“是,父皇。”两个小皇子乖巧地应下,眼中虽有不舍,却也不敢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