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慈宁宫训诫之后,后宫迎来了一段难得的平静。
皇帝贺凌渊像是真的将太后那番“雨露均沾”的劝诫听了进去。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他没有再独宠任何一人,而是按着位份,不疾不徐地将所有新人都召幸了一遍。
那些尚未承宠的王美人、周才人等人,总算是盼来了自己的机会,虽也都和陆嫔、陈才人一样,不过是中规中矩地走个过场,但终究是见了天颜,熄了心中不少的焦躁与怨怼。
一个月下来,后宫的格局渐渐明朗。
风头最劲的,依旧是珍妃与丽容华。两人仿佛卯上了劲,圣宠平分秋色,你方唱罢我登场,时常因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在请安时夹枪带棒,成了众人眼中最大的两个对家。
而在这片喧嚣之下,有一个人的存在,却显得愈发特别。
那就是林知夏。
皇上召幸她的次数,虽不如珍妃与丽容华那般频繁,却也远胜于其他新人。更特别的是,皇上去她那儿,不总为床笫之欢。他时常会在处理完政事后,信步走到永和宫,只为和她下一局棋,或是坐着喝一盏茶,说几句闲话。有时,也会直接宣她去养心殿伺候笔寞,一待便是一个下午。
说她得宠吧,皇上大半时间还是歇在珍妃与丽容华宫中。说她不得宠吧,她不仅时常被召幸,更是唯一一个能陪着皇上下棋解闷、伺候笔墨的妃嫔,十天半月里,也总有那么几夜,龙辇是宿在永和宫的。
这份混杂着陪伴、情趣与恩宠的圣眷,看似波澜不惊,却在不知不觉中,占据了旁人无法企及的位置。
转眼,便入了酷暑七月。
天气一日比一日炎热,午后的日头毒辣得能将地上的青石板烤化。宫人们无精打采,连蝉鸣都带着几分有气无力。
缀霞轩内,林知夏懒洋洋地倚在软榻上,只觉得浑身都被热气包裹,黏腻得难受。
“这鬼天气,简直是要把人烤成肉干。”她有气无力地吐槽着,内心无比怀念前世的空调、冰箱和冰西瓜。
“主子,您再忍忍,”含翠在一旁卖力地为她打着扇,自己额上却已是香汗淋漓,“心静自然凉。”
“静不了,要热死了。”林知夏摆了摆手,“鸣琴呢?”
“回主子,鸣琴去御膳房了。”
“让她办的事,办妥了吗?”
正说着,鸣琴便领着一个小太监,抬着一个半人高的木桶,喜滋滋地从殿外走了进来。那木桶刚一进殿,一股凉气便扑面而来,让殿内的暑气都消散了几分。
“主子,您瞧!”鸣琴献宝似的揭开桶盖,只见里面竟是满满一桶晶莹剔透的冰块。
林知夏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办得好!”她立刻从榻上坐了起来,“赏!重重地赏!”
她让鸣琴给了那小太监一个厚厚的荷包,又吩咐道:“去,再把咱们带来的那些蜜瓜、蜜桃和葡萄都洗干净了,切成小块送过来。”
在宫中,夏日用冰虽不是什么稀罕事,但份例却极为严苛。按着规矩,她一个小小贵人,每日的份例不过一小盆,只够冰镇一壶茶水,自己用着都嫌勉强。但这难不倒她,有钱能使鬼推磨,一个厚实的荷包,足以让御膳房负责藏冰的管事太监,为她“不小心”地多搬出来一桶。
很快,冰块被敲碎,放入一个巨大的琉璃碗中。各色切好的新鲜水果丁也准备妥当,被一一倒入碗里。林知夏又让人取来上好的新茶,泡出清冽的茶汤,滤去茶叶后,同样倒入碗中。最后,再淋上两勺从家里带来的上等蜂蜜。
一碗色泽鲜艳、凉气四溢的“大碗水果茶”,便大功告成了。
“来来来,人人有份,都尝尝本主子亲手调制的消暑佳品!”林知夏招呼着含翠和鸣琴。
两个丫头看着这新奇的吃食,好奇又兴奋。她们各自盛了一小碗,学着主子的样子,连冰带水果茶汤一同送入口中。
一股冰凉甘甜的滋味,瞬间从舌尖蔓延至四肢百骸,将体内的暑气一扫而空。
“唔!好好喝!”含翠惊喜地瞪大了眼睛,“主子,这……这是什么呀?比酸梅汤好喝一百倍!”
林知夏得意一笑:“这叫水果茶,解暑,独家秘方。”
就在主仆三人享受着这难得的清凉之时,殿外忽然传来王进那略带惊讶的通传声。
“皇上驾到——”
殿内三人皆是一愣,谁也没想到,这大热天的,皇上竟然会过来。
林知夏连忙起身相迎,只见贺凌渊一身玄色常服,额上带着一丝薄汗,显然也是被这暑气所扰。
“臣妾参见皇上。”
“免了。”贺凌渊摆了摆手,一进殿,便感受到了一股与殿外截然不同的凉爽。他的目光,立刻被桌上那一大碗五彩斑斓、还冒着丝丝白气的“东西”吸引了。
“这是何物?”他好奇地问道。
“回皇上的话,”林知夏见他感兴趣,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她狡黠一笑,亲自盛了一碗,双手奉上,“这是嫔妾自己瞎琢磨出来的消暑汤饮,名为‘水果茶’。天气炎热,皇上政务繁忙,想必定是辛苦了,不如尝一碗,解解暑气?”
贺凌渊看着碗里那些浮在冰块间的各色水果,觉得新奇不已。他接过碗,学着林知夏的样子,尝了一口。
冰凉的茶汤带着水果的清甜和蜂蜜的甘润,瞬间便驱散了他所有的烦躁与暑热,整个人都为之一爽。
“嗯,不错。”他竟一口气将一碗都喝完了,意犹未尽地将碗递给她,“味道很特别,再来一碗。”
林知夏连忙又为他盛了一碗。
贺凌渊看着她,眼中满是笑意:“你这小脑袋里,到底还藏着多少这些稀奇古怪,却又总能让人惊喜的想法?”
从“黄金屋”,到那盘出人意料的棋局,再到今日这碗前所未见的“水果茶”,这个林知夏,总能在他觉得沉闷无趣的时候,给他带来一点不一样的新鲜感。
“回皇上的话,”林知夏一边为他布菜,一边笑道,“嫔妾不过是怕热,又贪嘴罢了。整日待在宫里无事可做,便只能在这些吃吃喝喝上,多花些心思了。”
她这话说得谦虚,却也将自己的“与众不同”,归结于一个合情合理的缘由。
贺凌渊被她这副模样逗得心情大好,连着喝了两碗水果茶,只觉得通体舒畅。他看着眼前这个巧笑倩兮的女子,心中那点因政事而生的烦躁,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