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武德司地牢里,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血腥混合的气味。
有人走过来点燃了灯烛,墙壁上跳动的火焰,将人影拉长扭曲,投射在冰冷的石墙上,如同幢幢鬼影。
李琰有些吃力的抬起头,感觉自己的脖颈都被铁链牢牢禁锢。
映入她眼帘的是魏王愉悦却冰冷的微笑。
两人目光相接,他手指用力,强迫她靠近自己,仔细端详着她每一寸的表情。
“一夜之间就成了阶下囚,你不感到惊讶吗?”
李琰冷冷的看着他,报以沉默。
这般无言的轻蔑,并没有惹怒魏王,反而让他笑容加深,原本昳丽的面容更添几分艳色。
“不仅是你,你们整个酒馆据点的人,都已经被一网打尽。”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胆大包天,竟然扮成厨娘潜入我的府上。”
魏王手下更加用力,眼睁睁看着她露出咽喉被勒的痛楚神情,凑在她耳边低声问道:“那日赏花宴,你是来见孤的,还是……想见别的什么人?”
李琰眼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光芒,这细微的情绪波动,却被魏王及时捕捉到了。
她是在紧张担忧着谁吗……魏王心中生疑,口中却是继续调笑着。
“几次三番易容接近,你是惦记上孤了?”
李琰闭目不答,不去看他。
“自从那日初见,孤也一直很想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他手指挪动,轻轻描绘她的唇形,似暧昧又似玩笑,却换来她愤怒的瞪视。
“既然是为孤而来,又怎能不以真面目示人?”
魏王收起了笑容,吩咐一旁的侍从,“去拿桶水来。”
侍从很快拿来一大桶水。魏王解开了一根铁链,忽然捏住她的脖颈,强行将她按在水中。
他的手劲狠戾无情,强行压制她的口鼻都浸没在水里,丝毫不肯放松……长时间的窒息让她剧烈挣扎,却无法挣脱。
仿佛过了很久,她的意识都有些模糊了,他才捏着她的玉颈,将人从水里提出来。
李琰剧烈喘息着,魏王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他拿过一旁的白布,粗暴的在她脸上抹开——上面似乎涂了什么特制的药物,随着他的动作,李琰的真实面容显露出来。
魏王捏着她的脸凑近端详,眼中闪过惊艳之色。
其实已经见过三次了……只有第一次见的是她的真容,但那时离得较远,又是黄昏时分打斗现场,并没有那么真切;第二次她易容成花魁,只有三分像本来面貌,却也让他怦然心动;最后一次她扮成皮肤粗糙、面有胎记的厨娘,却反而让他认了出来,才有了如今她身陷囹圄的局面。
此时此刻,是两人最接近的一次。
即使是在囚牢昏暗的灯光下,她的美貌仍是如珠玉一般熠熠生辉。
因为方才的窒息,她的嘴唇有些失去血色,发髻也被水浸透,湿淋淋的披散在脸上,微红的眼尾水滴滑落,也不知是水还是泪。
水入眼中似乎很不舒服,她用力眨着眼,漂亮的杏眼中更是水光潋滟,这眼波并非引诱,而是纯澈的恨意。
“如此佳人,永宁公主也真是舍得。”
魏王取出搜出的翠色玉牌,在她面前展示。
“你在青雀司中担任何等职位?来洛京的任务除了刺杀,还有什么?与你定期联系的人是谁?”
李琰闭目不答,魏王也不见半点急躁之意:“不愿说吗?你可知道武德司的人有一百种方法撬开你的嘴。”
李琰看都不看他,眼角余光隐隐带着嘲讽。
“我知道青雀司也有类似的课程,但这世上之事,总是知易行难……酷刑没有加身的时候,个个都觉得自己是游刃有余,坚贞不屈的。”
魏王略一示意,就有人抬来两个巨大的箱子,打开后,出现在眼前的是各色刑具,黝黑的铁器闪着寒光,有的还带着一抹血痕,让人不寒而栗。
李琰瞥了一眼,眼神冷然无波,仍是沉默。
魏王见她油盐不进,冷笑道:“给你一个时辰考虑。”
他转身走出囚牢,沿着台阶回到了地上。
武德使彭知信迎上前来,“殿下事必躬亲,太过辛苦了。”
魏王瞥了他一眼:“刺客的身份还是本王发现的,武德司上下也未免太过懈怠了。”
彭知信也感觉汗颜:“殿下英明神武,我等都深感羞愧……”
“这些套话就不必说了,当务之急是查清他们还有多少同党?到底还有何图谋?”
彭知信连忙回答:“那一对夫妻和两个女的都在审问,相信不用多久就可以撬开他们的嘴。”
他有些迟疑的问道:“那个女刺客……”
魏王冷然道:“她也不例外。孤刚才说过了,给她一个时辰考虑。若她还是冥顽不灵,就直接用刑,不必再问。”
他说完就要走,临走前却又甩下一句:“记得别伤了她的脸。”
彭知信听了这话,心头一颤。趁着魏王辇车起程的片刻,拉住了他的亲随弥超,把自己心头隐忧说了出来。
“我听说魏王殿下对这女刺客颇为关注。”
弥超有些鬼祟的跟他咬耳朵:“这你还看不出来吗?”
“就是看出来了,才有所顾忌啊。”
彭知信简直想叫屈:这算个什么事儿啊?先是说一定要用刑,“不必再问”,临走又甩下一句“别伤了她的脸”。
这让他要怎么办才好?
弥超鬼头鬼脑的低声道:“殿下既然说别伤了她的脸,那当然身上也别受伤最好。那小娘子细皮嫩肉的……”
“那我要怎么向殿下交代呢?”
“稍微比划两下就行了。殿下也是有眼睛的,知道你是一心为他考虑。”
见彭知信犹豫,他低声说道:“老彭你可别犯糊涂,大伙儿都敬你是陛下身边出来的,但你若要真正成为魏王的人,总得让他看看你的忠心吧。”
彭知信宛如醍醐灌顶,连连点头。
“多谢小弥哥提醒,彭某日后必有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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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王进宫时,内侍和宫女们都在忙碌。皇帝这几日就要御驾北伐,此去大概需要很长时间,非平日零散征战可比,所有物件都要准备齐全。
福宁殿内,虽有冰盆驱了几分暑气,皇帝却似乎有些烦躁,干脆脱了龙袍,只穿一件贴身的布衣。
“这洛京城,还有朝中的日常庶务,就全托付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