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配图上的神宫寺,面容冷静得像一尊冰雕,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官方的冷漠:“任何被判定为具有异常红蓝色彩比例、可能诱发社会性情绪波动的作品,都将依据《色彩安全标准法》进行下架处理。”
佐藤的手指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微微颤抖。
她的三部同人志,被系统标记为鲜红的“高危情绪诱导源”,这个标签像烙铁一样烫伤了她的视网膜。
编辑最后发来的消息,字字诛心:“连你封面画面的留白部分,都被检测出了‘潜在色谱共振’……佐藤,你的笔,不能再动了。”
窗外,初夏的雨滴密集地敲打着玻璃,那声音规律而急促,像是某种冷酷无情的倒计时。
她缓缓闭上眼,胸腔因一次深长的呼吸而起伏。
脑海中,宿傩那低沉而戏谑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如同昨日的回响:“你画的不是未来,是人心对颜色的恐惧。”
恐惧……
佐藤猛地睁开眼,瞳孔里映出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雨水将整个世界都洗刷成一片中性的灰色,安全,却也死寂。
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仿佛会被雨声吞没:“那如果我不画呢?如果我……让味道说话?”
隔天清晨,一个戴着假发与口罩、身穿食品供应商实习生制服的身影,提着一个贴有“样品”标签的保温箱,顺利地潜入了守备森严的高专后厨。
厨房里蒸汽弥漫,总厨小林香织正对着一口巨大的汤锅,眉头紧锁。
她用长柄勺搅动着锅里金黄色的咖喱,空气中弥漫着香料与忧虑混合的气味。
“总务处刚刚发来紧急通知,即日起禁止使用任何‘强烈色调食材’。番茄酱、姜黄粉、红椒粉全部要限量,连紫甘蓝都被列入了观察名单。”她烦躁地对身边的帮厨抱怨着。
佐藤放下保温箱,自然地走上前,接过小林香织手中的调味勺,用一种谦卑而关切的语气轻声道:“老师,最近上头的压力很大吧?大家神经都绷得太紧了。要不要在今天的特餐里,加一点‘提醒味’?帮助大家提提神。”
小林香织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但看到她胸前别着的“山崎食品实习生”胸牌,以及那双真诚无害的眼睛,紧锁的眉头稍微松开了些。
“提醒味?”
“嗯,我们公司新研发的复合香辛料,能通过味觉刺激,瞬间提升人的专注度和应激反应。”佐藤说着,不动声色地拧开自己带来的调味罐,对咖喱的配方进行了微调。
她将带来的超高辣度辣椒粉加倍,那抹红色在金黄的咖喱中一闪而逝,如同一个隐秘的预警信号;随后,她又加入了更大量的浓稠椰奶,用以模拟味觉上的“缓冲带”;最后,在分装便当时,她亲自负责盛饭,用饭勺的边缘,将每一份白米饭都精心塑造成一个指向餐盘右侧的微小箭头,代表着紧急情况下的“撤离方向”。
她在餐盒外的便签上工整地写下:“今日特餐:南印度风味解压咖喱”。
然而,这看似普通的菜名下,每一道工序,每一种味道的配比,都是一条经过精密计算的加密指令。
当第一份餐被送出时,佐藤在自己手腕上的智能手表上,默默记录下第一个食用者的编号。
虎杖悠仁的名字,排在名单的第三位。
午间十二点整,食堂人声鼎沸。
虎杖悠仁端着餐盘,大咧咧地在五条悟对面坐下。
他毫无防备地挖了一大勺咖喱送进嘴里,下一秒,整张脸瞬间皱成一团。
“哇!好辣!”他猛地灌了一大口水,舌头火烧火燎,“今天的咖喱怎么回事……辣得……像要跟人打架一样。”
这股强烈的、充满攻击性的辣味,仿佛直接点燃了他体内的战斗本能。
他感觉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在加速流动,坐立不安。
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他下意识地站起身,嘟囔着“不行,得去活动一下”,便端着餐盘朝训练场的方向走去。
途中,他路过学校美术馆的侧廊。
就在此时,一声沉闷的倒地声从廊道深处传来。
虎杖心中一凛,立刻冲了过去,只见一名他不认识的高专术师倒在地上,身体轻微抽搐,脸色发青,胸口已经没了起伏。
一名医疗班的成员正在对他进行急救,口中喊着:“心脏骤停!快拿除颤仪!”
虎杖悠仁惊出了一身冷汗,那股由辣味引起的战斗冲动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浇熄。
他回头望向食堂的方向,看着自己餐盘里那被塑成箭头形状的米饭,箭头所指,正是远离美术馆的方位。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难道……中午这顿饭,还能救命?”
与此同时,在特级术师的独立办公室里,五条悟用银色的勺子漫不经心地搅动着碗里的咖喱。
他并没有像虎杖那样狼吞虎咽,而是浅尝了一口。
舌尖上瞬间爆发的灼热感让他微微挑眉。
这股辣味,精准、锐利,却又被厚重的椰奶包裹,形成一种奇特的、先冲击后缓冲的矛盾口感。
他摘下了标志性的墨镜,一双苍蓝色的“六眼”凝视着碗中光影的细微变化。
他的术式感知无声无息地展开,像一张无形的网,覆盖了整个餐盘。
下一秒,他捕捉到了一段极其微弱、残留在食物分子结构中的脑波残响——那是制作者在调整配方时,脑中一闪而过的意念:“东→避”。
五条悟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轻笑,低声说:“有意思。原来情报,也能反向消化。”他没有起身,只是悠闲地继续享用这份特殊的午餐,但他的感知已经锁定了美术馆方向那股异常的咒力波动。
同一时间,相马正陪同神宫寺巡查高专的印刷室。
一箱箱被判定为“违规”的漫画和画集堆积如山,正被工作人员投入大型粉碎机,化为彩色的纸屑。
神宫寺面无表情地监督着这一切,仿佛在销毁一堆无意义的垃圾。
相马随手拿起一本被撕开的漫画,翻到其中一页。
那是一张极具冲击力的分镜,整个背景被涂抹成了浓稠的猩红色,画面中央的角色无声地倒下。
他的指尖在触碰到那片红色时,忽然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他认得这个画风,这是佐藤的作品,那个曾经被誉为天才的“无声咒杀”场景。
就在他失神的刹那,一个稚嫩的童声毫无预兆地在他耳边响起:“叔叔,他们……没有吃今天的饭。”
相马浑身一僵,猛然抬头,视线穿过长长的走廊。
在走廊的尽头,总厨小林香织正将一桶厨余垃圾倒入泔水处理口。
一个熟悉的便当盒从桶里滑落,掉在地上。
他几乎是冲了过去,在那便当盒被清理掉之前,一把将其捞起。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已经冰冷结块的咖喱和米饭。
尽管有些变形,但那用米饭堆砌出的、指向右侧的箭头,依旧清晰可辨。
他盯着那个箭头,沉默了良久,周围粉碎机刺耳的轰鸣声仿佛都离他远去。
最终,他将这个肮脏的餐盒小心地藏进了自己的西装外套内袋,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不是所有的颜色……都应该被抹掉。”
深夜,佐藤的公寓里只有键盘敲击的轻响。
她坐在电脑前,复盘着今天收集到的所有数据:美术馆事件中,身处危险区域的七名术师里,未食用特餐的五人全部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生理异常,而食用了特餐的虎杖悠仁和另一名术师则毫发无伤。
她的计划成功了。
她打开一个录音设备,播放了一段新录制的音频。
里面混合着两种声音:一种是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另一种是金属锅铲与铁锅碰撞的清脆声响。
这是她为明天的计划准备的新编码——一个关于“蓝色逃生路径”的声音信标。
突然,她的手机屏幕亮起,弹出一条匿名信息。
信息里没有一个字,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被清洗得干干净净的空便当盒底部。
在光滑的塑料表面,有人用指甲,或者别的什么尖锐物品,刻下了一道短小而清晰的金色弧线。
发送者,未知。
佐藤怔住了。
她死死盯着那道弧线,心脏猛地一跳。
她的编码系统里,红色是警告,白色是缓冲,而金色,代表的是——转机。
有人读懂了她的咖喱,不仅读懂了表层的警告,更读懂了她深藏于其中的、最后一丝希望。
镜头缓缓拉远,穿过城市的夜色,最终落回高专那灯火通明的后厨。
小林香织正在仔细地清洗着最后的不锈钢餐具,她戴着厚厚的橡胶手套,动作一丝不苟。
而在她的手套与手腕的缝隙间,一抹淡金色的荧光一闪而过,像是某种不小心沾染上的特殊染料,又像……是从她皮肤之下,缓缓渗透出的、被遗忘的记忆。
回到公寓,佐藤凝视着那道金色的弧线,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她的计划成功了,但她也意识到,这种依靠味觉和声音制造的“警报”,终究只是权宜之计。
警报可以被人忽略,可以被更强的噪音覆盖,甚至可以被破解。
它太被动,太脆弱。
那道金色的弧线,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的思维定势。
它不是警告,而是一个回应,一种可能。
她需要一种更高级的编码,一种无法被轻易抹除、无法被简单屏蔽的语言。
它不应该是一次性的警报,而应该是一种持续性的影响。
警报能让人逃离危险,但无法根除产生危险的土壤。
她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落在了书架上一张积满灰尘的cd上。
那是一张古典音乐合集。
警报会让人紧张,让人恐惧。但音乐呢?尤其是某种特定的旋律……
一个大胆得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成型。
如果说,神宫寺他们是通过审查“色彩”来控制“情绪”,那么她是否可以反其道而行之,通过构建一种“声音”,来守护“情绪”?
不是尖锐的警报,而是一首曲子。
一首能潜移默化、安抚人心、甚至能够在潜意识层面建立起防御屏障的曲子。
警报会被消音,但一首无处不在的、宛如空气般的旋律,又要如何被禁止?
她的手指在通讯录上飞速滑动,最终停留在一个名字上。
她深吸一口气,拨出了那个许久没有联系过的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她没有丝毫寒暄,直接切入了主题。
“水野,”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颤抖,“我们合作一首曲子吧。一首……‘春日安眠曲’。”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一个清澈而困惑的女声:“佐藤?安眠曲?现在是夏天,而且……我们不是早就被禁止创作任何和‘情绪引导’有关的东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