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最先渗进鼻腔,像被揉皱的草稿纸边缘,带着些微刺痒。
佐藤光的睫毛颤了颤,指尖触到被单时,发现自己的掌心还留着未干的墨痕——不是她惯用的绘图墨水,倒像是……别人的。
“佐藤小姐?”护士的声音从左侧传来,带着晨间特有的清亮,“您醒了?”
她想应,喉咙却像卡着半张未干透的画纸。
右手无意识地摸索,触到床头柜上一个硬壳物体,边角的毛边蹭得指腹发痒——是漫画单行本。
“有人每天送来新漫画。”护士将温热的水杯塞进她掌心,“说是怕您醒了没稿子看。”玻璃杯壁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她突然想起昏迷前最后一幕:神社后山的焦土,相马手中那半张烧焦的画纸。
“能帮我拿盲文便签吗?”她的声音哑得像旧钢笔刮过纸面,“我……想看内容。”
护士的脚步轻得像翻页声,再回来时,一张凹凸不平的纸被轻轻按在她掌心。
佐藤的指尖顺着凸点游走,第一个字符就让她的呼吸骤然急促——那是乙骨忧太的名字,她从未在任何原稿里写过这个角色的单独剧情。
凸点继续延伸:“雨中,黑车。车窗映出羂索的侧脸。”
指节开始发抖,盲文纸在掌心皱成一团。
她突然掀开被子坐起,额头撞在床头柜上也浑然不觉。
“不可能……我的能力还在沉睡。”她对着空气喃喃,“预言绘卷需要我主动绘制才能触发预知,这些剧情……”
“蠢货。”宿傩的声音像砂纸擦过耳膜,在她太阳穴里炸开,“有些画,一旦诞生,就不需要画家活着。”
佐藤的手指死死抠住床单,后颈泛起凉意。
她想起昏迷前那些细碎的声响——被揉皱的分镜稿,旧报纸般的对话,原来不是幻觉。
是有人在延续她的笔,用她的风格,画她未完成的未来。
东京都立咒术高专的屋顶,五条悟单脚踩在栏杆上,白发被晚风掀起。
他手中的荧光笔在防水纸上快速游走,笔尖蘸的不是墨水,是他用咒力凝出的幽蓝光点。
画纸中央,东京塔的钢骨正以诡异的角度扭曲,下方人群中三个模糊人影被红线串成逃生路线。
“悠仁!”他突然翻身跃下屋顶,在虎杖经过走廊时,将画纸团成纸团塞进对方书包侧袋,“别问谁给的,照做就行。”
虎杖摸着鼓起来的侧袋,挠了挠头:“老师今天好奇怪……”
当晚十点十七分,东京塔下的便利店前,伏黑惠盯着手机新闻瞳孔微缩。
新闻标题是“突发!塔基施工区燃气管道泄漏”,配图里三个学生正扶着老人跑离危险区域——其中穿白衬衫的女生,正是他上周在涩谷见过的中岛由纪。
“这布局……”他扯了扯虎杖的袖子,“像极了以前那个匿名预警。”
虎杖翻出书包里的纸团,展开时蓝光还未完全消散。
画面边缘有行小字,被荧光笔描得发亮:“相信你画过的光。”
废弃电话亭的玻璃结着蛛网,小野寺律的指尖在投影仪开关上悬了三秒,最终按下。
对面大楼的外墙上,突然浮现出一幅血画——五条悟摘墨镜的侧脸,背后是星图,每颗星星都渗着暗红的血痕。
“她画过我们,所以我们必须记住。”小字在画面下方滚动,用的是佐藤特有的圆润字体。
第一行人驻足时,是个穿校服的女孩。
她举起手机拍照,屏幕却一片空白。
但她分明看见星星在动,像漫画分镜里会呼吸的夜空。
“妈妈你看!”她拽着路过的女人,“墙上有会动的画!”
女人眯起眼,瞳孔里映出星图的微光。
越来越多的人停下脚步,有人用拍立得,有人用素描本,有人直接用手指在空气里临摹。
监察科的车停在街角时,画面突然消散,只留下满墙被雨水冲淡的血痕——但每个目击者的记忆里,都多了幅会发光的画。
相马和也的皮鞋跟在资料室地板上敲出轻响,他的袖扣别着微型扫描仪,正对着“净眼仪式副作用报告”快速扫描。
数据栏里,37%的红色字体刺得他眼睛发酸:“参与者出现记忆强化效应,抹除指令反而加深印象。”
“相马前辈?”巡查的咒术师脚步声渐近。
他将扫描仪按进胸口,背过身去调整领带,喉结动了动。
等脚步声消失,他又低头扫了一页——最后一行写着:“当集体记忆形成共鸣,个体遗忘将失去意义。”
凌晨三点,他在老地方将拷贝交给小野寺时,夜色里飘着细雪。
“下次发布,加个新标签。”他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官方否认,事实存在’。”
小野寺接过优盘的手顿了顿。
这是相马第一次,主动在秩序的墙上凿洞。
佐藤光又睡着了。
这一次,黑暗不再是浸透墨汁的画纸,而是被无数光点刺破的幕布。
她看见书店老板用咖啡渍在收据背面涂鸦,画的是带门环的木门;巷口的小孩用粉笔在地上画千纸鹤,翅膀尖沾着泥;连狱门疆外的守卫都在岩壁上刻星轨,刻刀与石头碰撞的声音,像极了她画分镜时的铅笔沙沙声。
“原来你不是作者。”宿傩的声音难得温和,“你只是第一个听见回声的人。”
她的嘴角慢慢扬起。
掌心突然发烫,旧墨纹的轮廓在皮肤下浮现——那是她十六岁时画错分镜,被钢笔戳出的疤痕。
窗外有什么在动,她转过脸,看见一轮红月悬在夜空,轮廓与掌心的墨痕严丝合缝。
“佐藤小姐?”护士的声音再次响起,“您该换药了。”
她伸手摸向床头柜,摸到一个冰凉的金属物件。
是枚铃铛,系着银杏叶形状的挂坠,触感像被晒过的画纸,带着春日井家特有的咒力余温。
“刚才有位女士来过。”护士收拾着药盘,“她说等您好了,要带您去看样东西。”
佐藤握着铃铛,指腹蹭过铃身的刻痕——是她熟悉的分镜线条。
窗外的红月仍在,月光透过窗帘照在她手背,将旧墨纹与红月的轮廓重叠成一个圆。
她摸向床头的盲文便签,那里还留着未画完的剧情。
这一次,她的指尖不再颤抖。
病房门被风掀起一角,吹落了床头柜上的漫画单行本。
封面上,新的标题在晨光里若隐若现:《被遗忘者的生存指南·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