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宋清雁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只觉得嘴巴麻酥酥的,身旁那块早就凉了,沈淮川不知道去哪里了。她慢慢爬起来发了会呆,才穿好衣服下床梳妆。
她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里自己略显红肿的嘴唇,有些茫然地用手指碰了碰,估计是被虫子咬了吧。
春桃端着温水进来,见她醒了,连忙道:“娘娘您醒了?王爷一早吩咐了,让您用了早膳后去前院书房寻他。”
“寻他?”宋清雁一愣,“有说什么事吗?”
春桃摇摇头,“王爷没说什么,但是今早心情似乎不错,还让厨房多备了几样您爱吃的点心。”
宋清雁心下疑惑,匆匆用了早膳,便往前院书房去。
书房门虚掩着,她轻轻敲了敲。
“进。”里面传来沈淮川清越的声音。
宋清雁推门进去,只见沈淮川今日并未像往常那般懒散地靠在榻上,而是穿着一身略显朴素的深青色常服,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少了几分平日的矜贵逼人,多了几分利落清爽。他正站在书案前,看着一幅摊开的明都舆图。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她依旧有些微肿的唇上,眸色几不可查地深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
“收拾一下,”他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走吧。”
宋清雁心脏猛地一跳,一个猜测浮上心头,让她声音都有些发紧:“去哪?”
沈淮川合上舆图,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王妃昨日那般恳求本王,睡了一觉就忘了?还是说,改变主意了?”
宋清雁瞬间瞪大了眼睛,“没忘!我这就去换!”
等她再次回到前院,就被沈淮川牵到了后门。一辆毫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已经候在那里。阿亦坐在车辕上,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见到她,只是微微颔首,算是行礼。
沈淮川先她一步上了车,宋清雁也跟着钻了进去。车厢内部空间不大,两人对坐,距离不免有些近。沈淮川闭目养神,似乎没有交谈的意思。宋清雁也乐得清静。
马车并未驶向热闹的街市,而是专挑僻静的小巷穿行,七拐八绕,最终在离榆林巷尚有一段距离的巷口停了下来。
“下车。”沈淮川睁开眼,率先下了马车。
宋清雁跟着下来,发现阿亦并未跟随,只是驾着马车悄无声息地驶离了。
“走吧。”沈淮川说着,很自然地伸出手。
宋清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要自己挽着他。她迟疑地将手搭在他的臂弯,隔着一层衣料,能感受到其下坚实的手臂肌肉。他今日的装扮和此刻的动作,倒真像是一对寻常夫妻出门访友。
两人并肩走在略显冷清的巷道里。沈淮川步伐不疾不徐,目光随意地扫过两旁低矮的院落,仿佛真的只是在散步。但宋清雁能感觉到,他周身那种慵懒散漫的气息收敛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易察觉的警惕和审视。
越靠近榆林巷巷尾,宋清雁的心跳得越快。她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看沈淮川,他却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去赴一个无关紧要的约。
终于,那扇没有门牌、门环锈迹斑斑的木门出现在眼前。
宋清雁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看向沈淮川。沈淮川冲她微扬了下下巴。
宋清雁上前,按照药叟交代的,抬手敲响了门环。
三长,两短。
敲门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里面很快传来了脚步声,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小豆子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露了出来。他看到宋清雁,又瞥了一眼她身旁气质迥然的沈淮川,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侧身让开:“先生等候多时了,请进。”
院内的景象与宋清雁前两日来时并无不同,依旧堆满了各种药材和器具,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药叟还是蹲在那个小火炉前,拿着蒲扇慢悠悠地扇着,仿佛对来客毫不在意。
沈淮川的目光在院内迅速扫过,每一个角落、每一堆药材、甚至那扇看似摇摇欲坠的后门都没有放过。
“先生,”宋清雁上前一步,恭敬地行了一礼,“人我带来了。”
药叟这才慢吞吞地抬起头,浑浊却精光内敛的眼睛先是落在宋清雁身上,随即锐利如鹰隼隼般射向沈淮川,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沈淮川坦然受之,甚至微微颔首,语气客气却疏离:“老先生。”
药叟眯了眯眼,放下蒲扇,站起身。他身材不高,甚至有些佝偻,但当他站直了看向沈淮川时,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势。“就是你小子,中了那阴损玩意儿,拖了快十年还没死?”
这话说得极其不客气,甚至带着几分挑衅的味道。
宋清雁心头一紧,生怕沈淮川发作。却见沈淮川非但不恼,反而极轻地笑了一下,语气依旧平淡:“托福,暂时还喘着气。”
药叟哼了一声,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指了指对面的石凳:“坐下,伸手。”
沈淮川从善如流地坐下,挽起袖口露出一截手腕。他的手腕很白,能清晰地看到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却并不显得孱弱,反而透着一种内敛的力量感。
药叟干枯如同老树皮的手指搭上他的腕脉。院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小火炉上药罐咕嘟咕嘟的声响。
宋清雁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药叟的表情。只见老者漫不经心的神色逐渐变得凝重,眉头越皱越紧,搭在沈淮川腕间的手指也微微用力,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时间一点点流逝,宋清雁的心也越提越高。
良久,药叟才缓缓收回手,目光复杂地看着沈淮川,半晌,吐出一句话:“你小子,能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他顿了顿,语气沉重了几分:“毒已入髓,与经脉脏腑纠缠不清。更麻烦的是,你早年是否用过极凶险的虎狼之药强行压制,甚至以毒攻毒?虽暂时保住了命,却也彻底损了根本。如今这身子,就像一口漏底的破锅,一边灌水一边漏,硬撑着。”
宋清雁下意识地看向沈淮川。他却依旧面不改色,仿佛药叟说的是别人的事。
“所以,”沈淮川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老先生的意思是,没得治了?”
“放屁!”药叟眼睛一瞪,似乎被他的话激怒了,“老子是说难治,没说不能治!只是过程凶险无比,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他目光锐利地盯着沈淮川:“治这伤毒,犹如刮骨疗毒,期间痛苦非常人所能忍,且至少有三个月你会比现在虚弱数倍,形同废人。你小子可受的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