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仪式结束后,程念被临时安置在了尚衣局的耳房,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吱呀——”
门轴突然转动的声音惊得程念从榻上弹起,警惕地看向门口。
黑暗中,陆昀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白日里穿飞鱼服此刻换成了夜行衣。
“殿下让我来接你。”他声音压得极低,“地宫入口在佛堂后院的古井里。”
程念披上外衫,指尖触到枕下的银簪,那是云竹给的信物,簪头的星月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太后今日的话......”
“殿下都知道了,”陆昀打断她,“佛堂有密道直通地宫,太子的人已经进去了。”
他们贴着墙根潜行,月光被云层遮蔽,只有陆昀手中的夜明珠发出微弱的光。
佛堂后院荒草丛生,古井上的辘轳缠着枯藤,井沿青苔斑驳。
陆昀拨开枯藤,井壁上露出个半人高的洞口:“跟紧我。”
地道阴冷潮湿,石壁上渗着水珠。程念摸着湿滑的墙壁前行,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忽然传来隐约的人声。
“......虎符确认无误?”
是太子的声音。
陆昀侧身示意程念噤声,两人屏息而行。
地宫中央的空地上,太子正与一个披着斗篷的男子交谈,那人转身时,程念眼尖地看见他腰间挂着的齐国舅府令牌。
“祭天时太后突然提起母后,定是察觉到了什么,”太子烦躁地踱步,看向一旁的男子,“舅舅那边准备得如何?”
“万事俱备,”斗篷男子递上个锦匣,“只等明日陛下饮下'祭酒'。”
程念倒吸一口凉气,那锦匣是祭天仪式上盛放御酒的容器。
他们莫非要“逼宫”……
思绪间陆昀突然拽着她后退,暗处传来机括转动的声响,地宫西侧的墙壁缓缓移开,露出条狭窄的通道。
几个黑衣人鱼贯而出,为首的捧着个鎏金香炉。
“迷香掺在苍柏里,点燃后三息见效,”黑衣人跪下禀报,“按殿下吩咐,已替换了明日祭坛所用的香炉。”
太子满意地点头:“顾裴那边呢?”
“何贵妃的人盯着,他今夜宿在掖庭,插翅难飞。”
程念指甲掐进掌心,她早该想到,祭天仪式持续三日,今日只是开端,真正的杀局在明日。
陆昀突然捂住她的嘴,地宫顶部的通风口闪过一道黑影。
程念的眼睛顿时瞪大。
是顾裴!
他像只灵巧的猫,悄无声息地落在横梁上,碧色眼眸在黑暗中闪着幽光。
太子与黑衣人陆续离开后,顾裴从梁上一跃而下,他径直走向祭坛,从袖中取出个小瓷瓶,将里面的粉末撒在香炉周围。
“殿下!”程念忍不住轻唤。
顾裴身形一僵,转头看见他们,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你们怎么......”
话音未落,地宫入口处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陆昀一把拉过程念躲到石柱后,顾裴则闪身隐入阴影。
“搜!方才明明听见有人发声!”
是太子的亲卫!
程念紧贴着石柱,心跳声大得仿佛能震碎胸腔,脚步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亮已经照到她藏身的石柱边缘。
“哗啦——”
暗处突然传来瓦罐碎裂的声响。
“在那边!”
脚步声远去后,程念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陆昀扶住她,低声道:“是殿下引开了他们,我们得赶紧走。”
他们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却在岔道口撞见个意想不到的人—云竹!
她脸色惨白,手中握着带血的银簪。
“姐姐?你怎么......”
云竹将染血的帕子塞给程念:“何贵妃发现我偷看密信,派人灭口。”她嘴角渗出血丝,“这上面是明日祭酒的配方,交给九殿下......”
她突然瞪大眼睛,身体止不住地向前栽倒。
程念快步接住她,手上却是一片湿热,她低头看去,那里赫然插着支弩箭。
“姐姐……”程念喉咙发干,其余话都卡在了嗓中。
“走......快走……”云竹用尽最后力气推开她,“地道东侧......有出口......”
程念紧握着她的手,泪水含在眼眶中,不愿离去。
陆昀见程念迟迟不走,用力拽着她钻进岔道,身后传来追兵的呼喝声,程念回头望去,云竹的身影已然被黑暗吞噬,唯有那支银簪落在地上,簪头的星月纹满是鲜血。
眼泪氤氲了双眼,这世间再没对她那般好的姐姐了,想到这儿,唇角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喉中满是咽下去的哽咽。
陆昀似是察觉到身侧之人的异样,垂目,只道一句,“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