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承漪的目光落在怒瞪着杏眼,呵斥她的人身上,这人正是宋家最小的姑娘宋菱悦。
故人相见,她发现这些年宋菱悦变化极大,之前还是稚气未脱的圆脸小丫头,现下已长成眉眼清丽的大姑娘了。
宋菱悦也是家中与宋承漪最不对付的人。
在宋修懿将自己领回家中时,许是因为分得了兄长的宠爱和关注,她就没有正眼看过自己,每天像一只骄傲的斗鸡。
如今,看来只有样貌变了,脾性多半没什么变化。
宋承漪站在席面之中,能感受到看她的目光多半是讥讽的。
但只有一人不这般看就足矣,她转头,望向坐在红缎椅披的主位之人。
“祖母,我回来了,祝您健康如意,永享安康。”
宋菱悦站起来,“谁是你祖母?是你的祖母吗你就乱叫!我们家不需要你的祝福。”
当着满座的宾客面前,宋承漪轻叹了口气,果然,这一点就爆的性格是半点没变。
坐在隔壁桌的粉衫女子接口嘲笑着。
“就是,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丫头,就唤老夫人祖母,笑死人了。”宋菱悦立即对她示以赞赏的眼神。
宋承漪觉得这位姑娘有几分眼熟,似像某位故人。
“老夫人都说了,来者就是客。”
又一道年轻姑娘的声音从靠近房门的方向响起,最后一句虽压低了音量,却也能叫众人都听清楚。
“枉你们还是世家大族出来的,每日学诗书礼乐,教养都还给书院的教习了吗?”
这声音,宋承漪觉得有几分耳熟,偏头看过去,正是那日在暴室遇见的家中卖粮食的蒋栗粒。
卖粮食的能混进官宦之家的宴席?以宋承漪对盛都权贵圈子的了解,蒋栗粒口中的粮店定不是一般的小店。
蒋栗粒坐在席面上,对着宋承漪扬扬眉毛,显然认出了她,是为了她才帮腔的。
宋菱悦气愤地道:“你说什么?!”
蒋栗粒道:“当然是谁没教养,我就在说谁了。”她装作惊讶地样子张大嘴巴,“是你吗?我点你的名字了?”
宋菱悦气不可遏地想要走过去与她争辩。
宋老夫人敲了敲桌子,道:“都坐下。”老太太虽年纪大了,但声音中气十足。
这两个姑娘互相看不上眼的哼了一声,才安静了下来。
宋承漪望向主桌,还有一个位置空着,她抬脚走过去,见此宋菱悦不满道:“那不是你能坐的,是我大哥的位置,他一会儿就会回来。”
她停住脚步,这屋中没有她的位置,也没有人给她安排地方。
宋承漪只得望着满头银丝的老太太,问道:“祖母,我坐在何处?”
宋老夫人垂着眼,眼观鼻、鼻观心,对她的话不予理会。
老太太是身边的李嬷嬷道:“姑娘既不是我宋家人,也不是宋家宴请的宾客,没位置坐是正常之事。”
李嬷嬷的话代表着老太太的心思,宋承漪蹙眉,问:“祖母,您至今还认为,我不是宋家人吗?”
在她来到宋家之初,宋老夫人总是板着脸,抗拒她的亲近,随着时间慢慢流逝,老太太才逐渐接受她。
此时的宋老夫人,与曾经待她冷漠的老夫人在重叠。
老太太虽表情严肃,但从女子进屋时,就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她。
已经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个彻底,但以宋老夫人的眼力,竟看不出丝毫破绽。
这女子的脸上一直带着笑意,就算被宋菱悦斥责了好几句,这笑都未消失过。
但李嬷嬷的一句不是宋家人,却成功令她变了脸色。
宋老夫人开口道:“再添一副碗筷。”
“祖母......”
宋菱悦不满地拧眉,宋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她顿时不敢造次,消停下来,只是身子扭到一边,连与宋承漪对视都不肯。
宋承漪落座后,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到来,这场寿宴大家都吃得异常安静。
靠墙边的蒋栗粒几次想要起身来她这里,都被身旁的妇人拉住了。
在席面上,宋老夫人没看宋承漪一眼,对于她主动说话更没半句回应,她吃得食不知味,是以她只用了几筷子炙猪肉,便起身问。
“祖母,我想在家中逛一逛,可好?”
这里是承载着宋承漪关于家的记忆的地方,她想去看一看。
宋菱悦啪得搁下筷子,剜她一眼,“真拿这里当成你自己的家了?”
已经默默观察她许久的宋老夫人,点头:“去吧。”
宋承漪朝着老太太展颜一笑。
宋老夫人又道:“露兰,你留下,我有话问你。”
*
宋承漪独身去了宋家后院,她想去自己曾住过的地方看看,但却发现辨不明方位。
后院的园子应该扩建过,将隔壁的竹林一道纳了进来,还多了一个人工湖。
看周围的土的颜色,应是新挖的,里头的水还未完全冻瓷实,上层湖面结了薄薄一层冰。
“瞧瞧,真把自己当成宋家人了,还堂而皇之的来人家后院闲逛。”
刚才在寿宴附和宋菱悦的粉衫姑娘从树后出现,身后还跟着几个婢女。
她说话时鼻孔朝天的神情,令宋承漪想到了一人,不,好几人。
“在永安侯府,你能靠着狐媚子的本事迷惑郁世子,在侯府作威作福,将我二姑母赶回了家,在这儿,我可不会叫你继续这么嚣张!”
宋承漪挑挑眉,她的感觉没错,还真是崔家的人。
既然叫崔氏二姑母,端看这姑娘年纪,应该是崔氏大嫂家的幺女崔连城。
宋承漪缓缓勾唇笑了。
她狐媚子本事?迷惑了郁攸迟?
这两件事如果是实情,宋承漪兴许会更高兴。
“你还笑得出来?”崔连城走上前,“你尽管笑吧,趁现在还能笑。”
她使了眼色,叫婢女们上前,“把她抓住。”
宋承漪往后退,道:“这里是宋家,你就敢对我动手?”
“有什么不敢的,你不仅欺负我二姑母,还不放过我的两个表姐,今日我便替她们好好教训你。”崔连城蛮不在意。
婢女们显然是有准备而来,拿出手指一般粗的麻绳,三个人围住了宋承漪。
她退到了湖边。
湖面的冰裂,发出一声脆响。
宋承漪向后看了一眼,碎冰漂浮在湖面上,她皱了皱眉。
“你不要给崔家惹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