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曼曼感觉自己的脑子成了一团浆糊。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嘴巴下意识地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好故事？我有什么好故事？
【救命啊！我就是个键盘侠，只会上网指点江山，你让我来真的，我不会啊！】
【他这是在考我？我说不出来是不是就要被割舌头了？】
【完了完了，牛皮吹大了，现在怎么收场？】
她急得眼眶发热，额角渗出的汗顺着脸颊滑下来，有点痒，她却不敢抬手去擦。
蔺宸也不催，就那么看着她，那份平静比直接发怒更让人恐惧。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沈曼曼的脑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转动起来。
故事，必须编一个故事！一个能把他摘干净，又能把我洗白，还能让所有人都信服的故事！
她咽了口唾沫，润了润干得快要冒烟的嗓子，声音抖得不成调：“奴婢......奴婢斗胆......”
“陛下......还记得，奴婢刚到御前伺候时，您......赏的那碗银耳羹吗？”
蔺宸的眉梢动了一下。
他当然记得，那是他第一次听见她心里那些大逆不道的话。
见他没打断，沈曼曼胆子大了点，继续往下编。
“其实......那碗羹，有问题。”
【对，就从这里开始！故事要狗血，细节要感人，最好再加点求而不得的虐恋，保证宫里那帮小姑娘爱听！】
她垂下头，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奴婢家里以前是走南闯北的商人，见过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奴婢闻着那羹里的味儿不对，像掺了南疆一种叫‘软筋散’的慢性毒药。”
“那毒不会马上要人命，可要是吃久了，人就会没精神，身子发虚......”
“奴婢当时人微言轻，不敢乱说，怕打草惊蛇，更怕是自己弄错了，冤枉了人。”
“所以......奴婢就斗胆，自己先尝了一口......”
【嗯，忠仆救主的人设先立住！】
【接下来是高潮，一定要演出那种为爱牺牲的悲壮感！】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水汽，这次不是装的，是真吓出来的。
“后来......陛下您把羹赏给了奴婢。奴婢回去后，果然浑身没劲，好几天都提不起精神。奴婢就知道，那羹真的有问题。可奴婢不敢说，怕给您惹麻烦。”
“您......您后来提拔奴婢，又赏赐揽月轩，奴婢斗胆猜测......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您是为了奖励奴婢的忠心，也是为了......让奴婢能名正言顺地让太医调理身子？”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浓浓的哽咽，听起来感动得快要昏过去。
【完美！】
【这个故事，既解释了我为什么火箭升职，又把暴君塑造成了爱护下属、明察秋毫的好老板！最重要的是，把下毒的黑锅稳稳扣在某个不知名的‘前朝余孽’或者‘后宫黑手’身上！】
【我真是个天才！】
她沉浸在自己的剧本里，没发现对面的蔺宸，听着她心里那场热闹的独角戏，看着她脸上那副又怕死又忍不住偷着乐的表情，眼神变得有多古怪。
整个院子安静得落针可闻。
蔺宸沉默了很久。
久到沈曼曼以为他要发作，膝盖一软准备跪地求饶的时候，他忽然向前一步，逼近她。
沈曼曼吓得后退，后腰却撞在了冰冷的桌沿上，退无可退。
蔺宸伸出手，用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毒蛇在耳边吐信：“故事不错。但你最好祈祷，你这颗脑袋里，别藏着其他不该有的故事。”
说完，他松开手，看也不看她，转身大步离开。
“回宫。”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留下沈曼曼和一院子还跪在地上的宫人，面面相觑。
【这就......完了？】
【他信了？还是没信啊？给个准话啊大哥！】
第二天，沈曼曼还在床上睡得人事不省，就被春桃给摇醒了。
“主子！主子！出大事了！”
沈曼曼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又怎么了？”
“史官！陛下今天一早就召见了史官！”春桃的声音里全是震惊，“听去送早膳的小林子说，陛下......让史官改了您的起居注！”
沈曼曼一个激灵，彻底醒了。
【修改起居注？！他要干嘛？！】
春桃激动得脸都红了：“陛下说，您刚当宫女的时候，为君试毒，忠勇可嘉！他感念您的忠义，才破格提拔！现在，整个太医院都知道您‘身中余毒’，院判大人亲自带人来给您会诊了！”
沈曼曼：“......”
她整个人都傻了。
【卧槽！他来真的？！】
【他还给我加戏？！连太医院都惊动了？！】
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她还没从“被官方认证身中剧毒”的震惊里缓过神，另一波更猛烈的攻势，已经席卷了整个后宫。
高福亲自出马，找到了宫里那几个最会说书的太监和唱戏的伶人。
他什么都没多说，只是“无意”间，透露了沈美人那段“一碗毒羹定荣宠”的感人故事。
于是，一个全新的、有血有肉的版本，在宫墙之内，以惊人的速度传开。
——忠心耿耿的小宫女，发现奸人下毒，不惜以身试药。
——深沉内敛的皇帝，早已洞察一切，默默守护，破格提拔，只为给她最好的医治。
这故事，有忠义，有牺牲，有君王的爱护，还有一丝说不清的暧昧。
简直精准地戳中了所有宫女太监的嗨点。
前两天还在骂“妖妃”的人，一夜之间，全都倒戈了。
“听说了吗？沈美人原来是为了救驾才得的恩宠！”
“天啊，太感人了！要是我，我可没那个胆子！”
“陛下真是圣明！早就看穿了一切，还那么护着沈美人！”
“就是！之前说沈美人是妖妃的，心都烂了吧！人家是功臣！”
春桃绘声绘色地学着外面听来的话，脸上全是骄傲。
沈曼曼躺在床上，被一群太医围着，手腕上搭了好几根手指，听着春桃的转述，表情木然。
“妖妃”的流言，就这么没了。她不仅被洗白，还成了“忠义两全”的后宫楷模。
只是......代价是她每天要喝三大碗比黄连还苦的汤药。
她看着床边那碗黑乎乎的药，欲哭无泪。
【这算工伤吗？能报销吗？】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
空气凉飕飕的，吸进肺里都带着一股寒意。
一个黑衣暗卫单膝跪在地上，双手呈上一份密报。
“陛下，流言的源头，查清了。”
“所有线索，都指向了凤鸾宫。”
蔺宸接过那份薄薄的纸，打开看了一眼。上面写着，是淑贵妃身边的掌事宫女，通过采买太监，散布的谣言。人证物证俱在。
他把那张纸扔进一旁的火盆，火苗窜起，瞬间把它吞噬。
黑衣暗卫低着头，等着命令。他以为，会是“彻查凤鸾宫”或者“赐死”。
然而，蔺宸什么都没说。
他站起来，走到墙边那副巨大的舆图前。
他的目光，越过代表皇城的朱红小点，缓缓移动，最后，落在京城一个显眼的府邸标记上。
丞相府。
他伸出手，手指在那三个字上，轻轻地点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