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转汽车,再换乘节目组安排的、颠簸到能把隔夜饭都甩出来的面包车,当林黛感觉自己全身骨头都快散架的时候,传说中的“云隐村”终于出现在了视野尽头。
正如宣传手册上那样,村落静卧在群山怀抱之中,被薄纱般的云雾缭绕着,青黑色的瓦顶层层叠叠,偶尔有炊烟袅袅升起,几棵巨大的古树探出枝桠,确实是一派遗世独立的桃源景象。
然而,林黛心里那股不安感非但没有减弱,反而随着距离的拉近越来越清晰。
太安静了。
不是那种祥和宁静的安静,而是一种……缺乏生气的、近乎凝滞的安静。已经是下午时分,村口却看不到嬉戏的孩童,也少见走动的大人,连犬吠鸡鸣都稀稀落落,仿佛整个村子都陷入了一种沉睡状态。
“林老师,我们到了。”编导周晴率先下车,深吸了一口山间清新的空气,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笑容,“这里空气真好,是吧?”
林黛跟着下车,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敷衍地点点头。她的目光却像雷达一样扫视着周围。村口的石碑上刻着“云隐村”三个古朴的大字,石碑底座布满青苔,看起来年代久远。但林黛注意到,石碑侧面似乎有一些模糊的、非自然形成的划痕,形状……有点眼熟。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手环安静如鸡,并没有再次发热或提示。
【环境扫描:生物活动频率低于正常村落水平约40%。信号干扰微弱存在,源点不明。】系统给出了冷冰冰的数据支持。
看来不是她的错觉。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忙着从车上卸下器材,打破了村口的寂静。很快,几个穿着朴素、面色黝黑的村民迎了出来,为首的是位看起来六十多岁、精神矍铄的老人,自称是村里的老支书,负责接待他们。
老支书的话不多,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态度客气却透着疏离。他安排了两个年轻人帮忙搬运行李,便领着他们往村里走。
村落内部的房屋大多是木石结构,保存得相当完好,石板路蜿蜒向上,缝隙里长着顽强的青草。偶尔有村民从窗口或门缝里探出头来,眼神好奇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很快又缩了回去。
“支书,村里好像人不多?”周晴试图活跃气氛,随口问道。
老支书脚步不停,淡淡回道:“年轻娃娃都出去打工喽,留下的都是老骨头。清净,也好。”
理由合情合理,但林黛总觉得那份“清净”底下,藏着别的东西。
住宿被安排在村中地势较高的一处老宅院里。院子很大,正房加东西厢房,看起来有些年头,木门上的铜环都长了绿锈。但里面打扫得还算干净,设施虽然简陋,但也备齐了基本生活用品。
“林老师,您住东厢房,这边向阳,视野好。”周晴帮着把行李提进房间。
东厢房不大,陈设简单,一张老式木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但吸引林黛目光的,是窗棂上雕刻着的繁复花纹。那花纹……似乎也隐隐透着某种规律感,与她之前见过的符号有微妙的相似之处。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嘴上抱怨着:“这房子够老的,晚上不会闹鬼吧?”完美扮演着一个娇气事多的女明星。
周晴失笑:“林老师您真会开玩笑,这村子历史长,老宅子都这样,有味道。”
安顿下来后,周晴通知她,其他几位嘉宾稍晚些会到,晚上节目组安排了简单的欢迎晚宴,让大家先熟悉一下。
林黛借口旅途劳累,想先休息,关上了房门。她靠在门后,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工作人员忙碌的脚步声、说话声渐渐远去,院子里恢复了那种令人不适的安静。
她走到窗边,透过雕花木窗向外望去。院子角落有一口废弃的石井,井口被石板盖着。正房的大门紧闭着。整个院落,乃至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一种难以言喻的沉寂之中。
这种安静,不像休息,更像是一种……蛰伏。
傍晚时分,其他嘉宾陆续抵达,院子里终于有了些人气。
首先到来的是位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姓苏,年近七旬,精神头很好,对传统手工艺颇有研究,说话慢条斯理,自带一股威严。接着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学者,姓赵,戴着金丝眼镜,神情严肃,据说是研究民俗文化的专家,话不多,但眼神锐利。
然后是一位活泼开朗的年轻偶像,叫夏沫,今年刚二十,唱跳出身,性格外向,一来就“林老师”、“苏老师”地叫得亲热,瞬间打破了院子的沉闷。
林黛维持着懒散的人设,简单打了招呼,就躲在一旁减少存在感。
最后一位抵达的嘉宾,是在夜幕快要降临时才到的。
当那个熟悉的身影提着行李,踏着青石板路走进院子,在节目组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林黛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程皓。
他穿着一身简单的休闲装,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略带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各位老师,路上有点堵车,来晚了。”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在与林黛视线相接时,微微停顿,露出了一个与在《咸鱼王妃》剧组时别无二致的、阳光又带着点腼腆的笑容:“林老师,又见面了,真巧。”
巧?
林黛心里冷笑。从傅深的邀请,到黑客的提示,再到此刻程皓的出现,这一连串的“巧合”,只能用“精心安排”来形容。
苏老艺术家对年轻人很和蔼,赵学者点了点头,夏沫则开心地表示又多了一个同龄人。
欢迎晚宴就在老宅的堂屋里进行,饭菜是当地村民准备的农家菜,味道朴实。席间,苏老和赵学者就传统工艺的价值聊得深入,夏沫偶尔插科打诨,程皓则礼貌地附和,气氛看起来融洽和谐。
但林黛却吃得味同嚼蜡。她感觉自已像一只掉进蛛网的飞虫,周围的每一张笑脸,每一句交谈,都可能藏着看不见的丝线。
晚宴结束后,众人各自回房休息。
林黛回到东厢房,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木门,长长地舒了口气。第一关总算应付过去了。
然而,就在她准备洗漱时,目光无意中瞥向窗外。
月光下,院子里那口被石板盖着的废井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模糊的黑影。
那黑影静静地立在井边,似乎……正朝着她窗户的方向。
林黛的心猛地一跳,屏住呼吸,定睛看去。
黑影却像融入夜色般,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仿佛只是她高度紧张下的幻觉。
但空气中,似乎残留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陈旧织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