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姐和周嫂子比姜穗这个当事人还要兴奋,几乎天天在她耳边念叨。
“穗儿,这次说啥你也得上了!”
王大姐手里攥着那张已经有些卷边的通知,坐在姜穗小屋的炕沿上,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姜穗脸上了,
“你现在是啥身份?‘三八红旗手’!‘模范个人’!是咱们家属院的脸面!
你要是不上,别的院那些老娘们指不定在背后咋笑话咱们呢!”
周嫂子一边帮着姜穗整理晾晒的药材,一边帮腔:
“就是!王大姐说得对。穗儿,你现在可是名人,师部领导都点名表扬过的。
这次汇演,听说不光咱们师,军分区可能都有人来看。你得拿出个像样的节目,给咱们家属院,也给咱霍营长长脸!”
姜穗被她们吵得脑仁疼,手里挑拣药材的动作都慢了下来。她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活计,看着两位热心的嫂子,实话实说:
“嫂子,你们的心意我懂。可……可我哪会表演啊?总不能让我上台去讲怎么种药材吧?那不成工作汇报了?”
“哎!工作汇报咋了?”王大姐眼睛一瞪,来了精神,
“你就讲讲你怎么带着咱们种药、卖药,怎么跟那些黑心商人斗的!保证比唱歌跳舞还来劲!”
周嫂子也点头:“对对,实在不行,你就找几个姐妹,一起演个小品啥的,就演咱们自己的事!”
姜穗看着她们殷切的目光,知道这次是躲不过去了。她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松了口:
“……那,我试试吧。光靠我一个人肯定不行,得找几个姐妹一起商量。”
“这就对了嘛!”王大姐一拍大腿,“我这就去叫人!”说着风风火火地就出去了。
没过多久,家属院里几个平日里关系不错,也比较活跃的军嫂都被王大姐召集到了姜穗的小屋。
屋里一下子挤满了人,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姜穗看着围坐在身边的姐妹们,心里稍微踏实了点。她清了清嗓子,坦诚地说:
“各位嫂子,姐妹们,汇演的事大家都知道了。王大姐和周嫂子抬举我,让我牵头。
可我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清楚,没啥艺术细胞。今天把大家叫来,就是一起出出主意,咱们弄个什么节目好?”
一个叫小芬的年轻媳妇怯生生地说:“姜穗姐,我……我就会唱点老家山歌,行不?”
旁边有人打趣:“小芬,你那山歌调子,怕是首长们听不懂哟!”
另一个叫桂香的嫂子说:“要不咱们排练个合唱?《红色娘子军》啥的,大家都会哼两句。”
“合唱太普通了,显不出咱们的特色。”王大姐直接否定。
大家七嘴八舌,提议了不少,但都觉得不够出彩,或者可行性不高。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姜穗听着大家的讨论,目光无意间扫过窗外,看到几个军嫂正坐在树下,
一边纳鞋底,一边眼巴巴地望着码头方向,那是她们等待丈夫归来的日常。
她又想起自己在海边看到的渔民们拉网时喊着号子的场景,以及周嫂子她们灵巧地编织渔网的手……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
“嫂子们,”姜穗开口,声音不高,却让大家都安静下来,
“咱们为啥总要想着去演别人呢?咱们自己的生活,不就是最好的戏吗?”
她站起身,比划着:“你们看,咱们在海岛上,等着丈夫归来,支持他们保卫一方,
咱们自己动手,种药材,搞生产;咱们和海边的渔民一样,靠海吃海,织网修船……
这些点点滴滴,不就是咱们军嫂最真实的样子吗?”
王大姐眼睛一亮:“穗儿,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姜穗越说思路越清晰,“咱们能不能把这些生活里的动作——
比如织网、比如修补、比如等待、比如劳作——都编到舞蹈里去?
再配上咱们渔民原始的号子?咱们就演咱们自己,演咱们军嫂在海岛上的《守望》!”
这个想法让在场的军嫂们都愣住了,随即爆发出热烈的讨论。
“这个好!这个新鲜!”
“演咱们自己?能行吗?”
“织网咋跳舞啊?听着怪别扭的……”
姜穗耐心解释:“不是原样照搬,是把这些动作美化,变得有节奏,有力量。
咱们的故事,就是海岛军嫂坚守、奉献、创造的故事!这比任何现成的节目都更有意义!”
经过一番热烈的讨论,大多数人都被姜穗这个“演自己”的创意打动了,觉得既亲切又有新意。初步的方案算是定了下来。
……
按照程序,各单位的节目方案需要先报到师部文艺汇演筹备组进行初审。
筹备组的负责人是师文工团的骨干林薇。林薇二十八岁,是正规艺术院校毕业的,
专业功底扎实,人也长得漂亮,就是性子有些傲,尤其看不上这些“业余”的节目。
这天,姜穗带着初步构思的《守望》剧本提纲,和王大姐一起去了文工团的排练室找林薇。
排练室里,林薇正在指导几个文工团员排练一个芭蕾舞片段,动作优雅,音乐悠扬。
看到姜穗和王大姐这两个“外行”进来,她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继续纠正了几个动作,才慢悠悠地走过来。
“林干事,这是我们家属院准备的节目方案,请您过目。”姜穗客气地把提纲递过去。
林薇接过那张写得密密麻麻的信纸,扫了几眼,眉头就蹙了起来。
她念着上面的关键词:“织网动作……渔民号子……修补渔网……劳作场景……现代舞蹈元素结合?”
她抬起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讥诮,“姜穗同志,我理解你们家属院想积极参与的热情。
但是,文艺汇演是展示部队文艺水平的舞台,不是劳动技能大赛或者生活纪录片放映会。
你们这个……土洋结合,不伦不类,完全没有艺术性可言。”
王大姐一听就急了:“林干事,你咋能这么说呢?这是我们姐妹们自己想出来的,演的就是我们的生活!”
林薇轻哼一声:“生活是生活,艺术是艺术。你们这种节目,放在连队晚会上自娱自乐还可以,拿到师部汇演上,面对各级首长,那不是闹笑话吗?”
她顿了顿道:“这样吧,你们的节目时长压缩到五分钟以内,找个简单的合唱或者诗朗诵就行了。
把主要时间和精力留给专业的团队,比如我们文工团的节目,这才是真正能拿得出手,体现我们师文艺水准的‘高雅’艺术。”
姜穗的心沉了下去,但她没有像王大姐那样立刻反驳。
她看着林薇那张写满优越感和不耐烦的脸,平静地说:
“林干事,您的意见我们知道了。我们会再回去‘修改完善’的。”
林薇只当她是服软了,挥挥手:“行了,抓紧时间改吧,别耽误正事。”
从排练室出来,王大姐气得直跺脚:“呸!什么玩意儿!瞧不起谁呢!还高雅艺术,我看她就是故意刁难咱们!”
姜穗拉住王大姐的胳膊,眼神却异常坚定:“大姐,别生气。她看不上,是她的眼光问题。
我们这个节目,不是为了迎合谁的‘高雅’,是为了表达我们自己。她越是这样,我们越要做好!”
姜穗没有选择硬碰硬,表面上应承下来,心里却打定了主意要坚持自己的原创路线。
她召集了核心的几个姐妹,把林薇的话转述了一遍,然后说:
“嫂子们,咱们的节目,不是为了去讨好谁,是为了告诉所有人,
咱们军嫂在海岛上,不只是等待,我们在生活,在创造,在坚守!
这条路可能难走,但我想走下去。愿意跟我一起干的,咱们就关起门来,自己练!”
大多数姐妹都被姜穗这番话鼓舞了,纷纷表示支持。
而与此同时,在临海市,施婉莹也通过自己的渠道,得知了姜穗要参与文艺汇演,并且节目创意被林薇否定的消息。
她坐在自己雅致的房间里,对着电话轻笑:
“林薇?哦,我那个老同学啊……心高气傲的,最看不上这种土掉渣的创意了。”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说起来,我也很想‘帮帮’我这位老同学,让她这次带的节目更加‘出彩’呢……或许,我们可以让她那个‘高雅’的节目,更加令人‘难忘’……”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领会了她的意思。施婉莹挂断电话,看着窗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姜穗,你就好好排练你的“生活纪录片”吧,舞台上的“惊喜”,我会为你精心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