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妈妈往前走了几步,屏退身边侍婢,“五行八字尚要查,可刚刚先生说的芝兰玉树,倒是让老奴想起了一个人。”
“谁?”
鲍妈妈在柳夫人耳边,道出了一个名字。
“定是她!”
柳夫人眼睛一立,咬牙道:“我说近几年怎这样的不顺,先是欢儿难孕,再是卿儿被远派,狐狸精没别的本事,净有些下三滥的法子!自己无子也就罢了,偏还见不得别人圆满!”
鲍妈妈连忙道:“夫人小声些,免得让人听见了。”
柳夫人冷笑了声,“听见又如何,正好告诉他们咱们家里有个害人的狐狸精,瞧见了都给我躲远点,要是招上了晦气莫要来寻我要公道!”
鲍妈妈连忙半揽着将夫人往后院带,边走边给四周的侍从使眼色让她们躲远点。
另一边,马车缓缓驶入朱雀大街,刚出坊口,春晓便蹿上了马车。
苏靥靠在隐囊上,“如何?”
春晓灌了两口水,气得双手叉腰,“这穆兰芝真是娘子的姨母吗?别说哭了,我刚说两句话她便匆匆走了,生怕娘子赖上她一般!”
苏靥只是笑笑,将刚买的胡饼递了过去。
春晓接过胡饼,有些意外她的态度,“娘子不生气吗?”
“生气有什么用,快些吃,等会儿便要回府了,仔细碰上秦氏瞧你小花猫儿似的,让娄妈妈问你规矩。”
春晓一听要问规矩,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不知想起了什么,将怀里有些皱巴巴的纸递了过去。
这是裴家人的信息。
苏靥接过,展开看来。
裴家是簪缨世家,老主君和太夫人膝下共有四位子女,大郎君和二郎君死于二十年前大盛和天魏的那场战争,联姻出嫁的大娘子也在那时深明大义为国捐躯,扭转了当时大盛必败的局面。
嫡长子裴安去世后,追封安阳大将军,食邑千户,青梅竹马的表妹妾侍被破例扶正,平日里少言寡语的,不大爱出来走动,膝下无子。
太夫人怕她平日里寂寞,便将族中子弟过继了一位给她,入了大房,便是现在的六郎苏长远,哪知这孩子后天不足,体弱多病,有不少医先生已断言此子时日无多。
嫡次子裴琚尚未娶妻,在青阳城和一位女子发生了露水情缘,本欲回来后成婚却不幸殒命,圣人下旨追封定国公,食邑千户,女子被裴家接回都城。
可惜十月怀胎发生血崩,连孩子一面都未见到便撒手人寰,产下一子,便是裴樾,早早继承了父亲的爵位,太夫人怜他无父无母,自小便养在自己身边,对他可谓是整个裴府独一份的宠爱,明明是状元之才却尚未入仕。
嫡长女裴乐联姻天魏摄政王,青阳战役中为国捐躯。
没有半分细致地描写。
嫡三子裴业便是如今裴家的当家人,位高权重,娶了恩师的女儿,两人相敬如宾,膝下有两子一女。
长女大娘子裴长欢嫁至庐陵郡公之子,两人恩爱有加。长子大郎裴长卿高中状元,被派至嘉兴当县令,官品正六品上。五郎裴长全尚在读书,明明一家子都是读书人,偏他最讨厌读书,整日蹴鞠赛马和几个纨绔厮混。
露水情缘在世家大族眼里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事情,偏二房的信息居然是最细致的,倒像是尽人皆知。
其余的郎君娘子皆生在三房,邹妾侍所生三郎性子温润疾病缠身,一直在屋中休养鲜少出来走动,二娘倒是身子康健,懂事乖巧,大方知礼。
晓妾侍所生三娘也养在自己身边,随了个易害羞的性子,平日里不是上学便是待在屋里读书。
四郎……
苏靥的目光定在那一行行小字上,满是柔色的面上瞬间冷了下来,晴空暖阳被春寒料峭席卷,冷得刺人骨。
穆兰芝曾经有个孩子,在裴家排四,刚出生便是浑身乌紫,不会啼哭,医先生束手无策,没几日便殒了命。
她竟然,还有个孩子?
不应该啊……
春晓见娘子黛眉紧蹙,似笑非笑的模样,后背蹿上一股冷汗,连忙将剩下的一块胡饼塞进嘴里,老老实实坐好不说话。
“娘子,咱们接下来去哪?”
苏靥随手点了个火折子,将手中的纸张点燃,眼看着快要燃到她捏着的无字部分,这才打开车窗随手扔了出去。
“你按照上次的模样装扮一番去九霄阁,若是那嬿娘寻上了你,你便问她买一个人的消息,看她是何反应。”
“谁啊?”
苏靥勾唇,“裴樾。”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和裴樾这样心机深沉的人物打交道,硬攻是行不通的,要攻心为上。
春晓抓了抓鬓角,很是不解,“娘子为何总想着和裴郎君合作啊,我瞧着他不像是个好人。”
苏靥拍了拍手掌心里的灰烬,黛眉半挑着,好笑道:“你为何觉得他不像个好人,任谁提到裴家二郎不赞一句温润如玉,乐善好施?若说面相,瞧人家见谁不是一副笑面?”
春晓连连摆头,“反正咱们跟着他马车来长安那段时间,我是在他面上连个笑脸都没瞧见,若是外人还这么评判他,可见他多能装!”
苏靥见她分得的头头是道,欣慰道:“看来咱们春晓,也是长大了。”
“当然啦!”
春晓开心得不得了。
两人自西市下马车,春晓悄悄去了九霄阁,苏靥则混入人流进了早上报备要去的那家书肆,到了提前预订的二楼雅间,半开的支摘窗瞧不见人脸,只能隐约瞧见衣裳的花色,披帛半飘。
春眠见娘子回来了,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她将支摘窗放下,紧张得都要哭了,脱衣衫时手都在发抖。
苏靥和她对换了宽袖衫,将披帛随意地挽在手上。
长街上。
侍从不过低头喝了几口水,再抬头时竟发现一直盯着的支摘窗忽然关上了。
待他拴好马准备上去看看时,一转眼窗户竟又打开了。
六娘子单手支颐,上好的珍珠发钗光晕生辉,雪面黛眉丹唇启,抬手时,露出一截皓腕,上面的赤金红宝石镯是夫人为她新打的首饰。
风起时,樱粉色披帛竟飘出了窗外。
书肆楼下,已有少年郎君抬首驻足。
片刻,支摘窗又往下落了落,遮去了美人面,那些人只好遗憾离开。
侍从松了口气,又坐回了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