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我画张网,等你钻头
“不如由我拟一份‘经费优化方案’,既可为朝廷堵上亏空,又能彰显节俭之风,以安民心。”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肃杀的大堂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
檀香炉中最后一缕青烟悬在半空,似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胆魄冻住。
脚步声戛然而止,连廊外巡值差役的铁甲轻响都悄然退去。
所有人目光,或惊愕,或轻蔑,或探究,齐刷刷地钉在了苏晚身上。
她立于大堂中央,素色官裙拂地,发间一支银簪映着窗外斜射而入的冷光,如霜刃出鞘。
一个刚入官场不久的女子,竟敢在首辅即将挥下屠刀之际,横插一手?
这已不是胆大包天,简直是自寻死路!
顾昭之深不见底的眸子缓缓转动,那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她肩头落尘的痕迹、指尖微颤的弧度,仿佛能将她纤瘦身躯下的所有盘算都剖析得一干二净。
殿角铜漏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敲在骨头上。
他没有立刻应允,也没有出言斥责,只是那么静静地审视着她,无形的压力几乎要将人的骨头都压碎。
苏晚喉间发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借那一丝刺痛提醒自己:不能退。
一步退,便是万丈深渊。
良久,就在众人以为顾昭之耐心耗尽,即将发作之时,他那削薄的唇,竟吐出了一个字。
“准。”
声音不高,却如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梁上积尘簌簌而落,落在肩头竟有千钧之重。
他顿了顿,冰冷的视线扫过底下战战兢兢的工部官员,声音里淬上了寒意:“但若有人借机生事,从中作梗,不必留情。”
这后半句话,既是说给苏晚听的授权,更是说给满朝文武听的警告。
大堂散去,夜风卷着残雪扑在脸上,苏晚扶着廊柱缓了口气,才发觉手心已被冷汗浸透。成了。
她没有回府,而是命人备轿,直奔工部旧档房。
三更时分,书房烛火终于亮起,她铺开宣纸,笔走龙蛇,一份名为《六部修缮银使用新规》的草案在她笔下逐渐成形。
其核心,便是石破天惊的“三审三公示”制度。
凡修缮项目,无论大小,必先由工部、户部、都察院三方联合审议立项,从源头上杜绝虚报冒领。
工程完工后,所有款项明细,包括每一块砖、每一片瓦的用度,都需在衙门口张榜公示三日。
最狠的一条是,百姓可实名查阅、质疑,若确有不便,可通过都察院设立“风闻举报箱”,由专人汇总后呈报首辅府备案,重大线索必查。
这一改,既保留了全民监督的锋芒,又合乎体制之理,如细针穿线,悄然织网。
写到此处,苏晚指尖微顿,蘸了浓墨,在“举报箱直通首辅府”一句下,重重加了一个圈——墨迹晕开,宛如血痕。
她唤来心腹赵管事,将这份足以掀起官场地震的草案交给他,只低声吩咐了一句:“找个嘴碎又贪杯的工部小吏,让他‘不慎’瞥见一二,再‘无意’中说出去。”
赵管事接过草案,目光一凛,低声道:“属下明白——要的是‘风起于青萍之末’。”
当夜,他便寻到工部酒楼常客周文书,几壶烧刀子下肚,醉话中“无意”露出一二。
不出两日,消息如蚁穴般蔓延开来,茶楼酒肆皆有低语,工部上下人心浮动,似有暗潮拍岸。
而在城东一处破庙角落,老张抱着半截残碑枯坐整夜。碑上“先考张公讳德林之墓”数字斑驳,是他昨夜从乱土中扒出的唯一遗物。
邻居私语:“听说工部要修地基……莫非动了张家祖坟?”
崔九悄然现身,递上热汤,低声道:“若要讨公道,明日去衙门前,把碑立起来。”
翌日清晨,工部大堂外悄然立起围栏,施工队打着“加固地基”的旗号进驻。
王主簿扮作杂役混入其中,每日密报:土坑不过三尺深,碎瓦烂砖层层填塞,连夯实的夯声都虚浮无力。
就在他们即将完工覆土的前一天清晨,一声凄厉的哭嚎划破了京城的宁静。
工部衙门前,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跪在告示墙前,双手高举残碑,声泪俱下:“天杀的狗官啊!为了凑你们那地基深坑,竟挖了我家的祖坟!我爹的棺材板都被撬了啊!”
围观百姓起初犹疑,待有人认出是城东老张,又见那残碑确有年月,更有邻人作证,顿时群情激愤。
“挖人祖坟,断子绝孙!”
“这官还能当?!”
人群如潮水般涌来,衙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
就在此时,苏晚带着一队府衙差役,踏着晨霜而来。
她一袭素色官服,神情淡漠,靴底踩碎薄冰,发出清脆裂响。只一声“让开”,便让喧闹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