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云层在天际线翻滚、汇集,仿佛在为一场盛大的死亡献上挽歌。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紧随而至的雷鸣震得废弃教堂的穹顶簌簌作响。
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狠狠砸在古老的彩绘玻璃上,发出密集而绝望的哀嚎。
终于,伴随着一声刺耳的碎裂声,描绘着圣徒殉难的玻璃窗四分五裂,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倒灌而入,吹得悬挂在圣堂中央的巨大十字架剧烈摇晃,最终在一声令人牙酸的扭曲中断裂,头重脚轻地倒悬下来,宛如一个不祥的诅咒。
祭坛之下,玄盘膝而坐,任由冰雨打湿他单薄的衣衫。
他面无表情,右手紧握着一柄通体漆黑、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短刃——断念之刃。
他没有丝毫犹豫,刀锋划过左掌,深可见骨。
殷红的鲜血没有滴落,反而像拥有生命般顺着他的指引,在身下冰冷的地砖上迅速游走,勾勒出一幅繁复而诡异的封印阵图。
他体内的原初之核正在暴走,那股源自混沌的力量如同失控的星辰,随时可能将他的身体乃至整个街区撕成碎片。
他必须在彻底失控前,将这头野兽重新关回笼子里。
“姐姐……不要丢下我……”
一道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呢喃从不远处的长椅上传来。
玄绘制阵图的手微微一顿,皱眉望去。
樱正蜷缩在那里,瘦小的身体因寒冷与恐惧而剧烈颤抖,惨白的小脸上满是泪痕。
就在他目光触及樱的瞬间,他耳后那块皮肤下凸起的、宛如龙角雏形的硬块猛地传来一阵灼痛,与此同时,樱紧紧抓着自己手腕的指缝间,一道猩红的虫印也亮起了同频率的诡异光芒。
两者竟在共鸣!
“我们……真的只是实验品吗?”他喉咙干涩,喃喃自语。
脑海中,凛那张总是挂着高傲与不屑的脸庞一闪而过,多年前她将自己赶出家门时那愤怒的咆哮犹在耳边——“他不是实验品!”
可笑。
如今的他,吞噬英灵,身负龙角,行走于魔兽与人类的边缘,与一个彻头彻尾的实验品又有什么区别?
轰!!
教堂那扇沉重的橡木大门被一股沛然巨力从外部轰然撞开,碎片伴随着狂风四散飞溅。
一道身影逆光而立,鲜红的围巾在风中猎猎作响,如同燃烧的火焰。
是凛。
她手持一柄镶嵌着各色宝石的魔杖,冰冷的目光如同利剑,迅速扫过满地刺目的血色符文,最终死死钉在玄的脸上。
“你做了什么?”她的声音比灌入教堂的冬雨还要寒冷,“整个西区地脉都在因为异常的魔力抽取而哀鸣!樱体内的虫印频率和你完全同步——你竟然把她当成了抑制你体内怪物的容器?!”
玄缓缓抬起头,迎上她满是怒火与厌恶的眼神,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容器?那你呢?远坂凛,把她亲手送去间桐家那个魔窟的时候,你想过会有今天吗?”
“你找死!”
话音未落,凛已然动手!
她手腕一抖,三枚红宝石脱离魔杖,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激射而出,在空中划出三道赤红的轨迹。
“Gandr Shot!”
不,不对!
赫尔墨斯之眼残存的机能在他脑中发出尖锐警报:侦测到高阶令咒波动……能量反应远超常规魔术……建议规避正面冲突!
这根本不是魔术弹,而是三颗被令咒瞬间催化到极限的宝石炸弹!
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瞬间吞没了教堂的前厅,狂暴的烈焰与冲击波将一排排长椅掀飞撕碎。
玄在爆炸前一瞬间抱起惊叫的樱,狼狈地向侧面翻滚出去,后背被飞溅的碎石划开数道血口。
“你只会逃吗?废物!”凛的声音在轰鸣中清晰传来,她踏过火焰,红色的身影快如鬼魅,手中魔杖顶端的蓝宝石亮起刺骨的寒光。
玄根本无心恋战,镇压原初之核已经耗尽他大半心力,此刻只能抱着樱不断闪避。
凛的攻击却如影随形,刁钻而致命。
终于,在他一次为了护住樱而出现的短暂僵直中,凛抓住了机会。
“冻结式!”
一道冰蓝色的光束精准地击中他的左腿。
刺骨的寒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顺着他的经络向上蔓延,血液仿佛都要被冻结。
玄闷哼一声,左腿一软,单膝跪倒在地。
就在凛准备发动最后一击时,异变陡生!
他怀中的樱猛地挣脱开,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她双目紧闭,但眼皮之下却透出诡异的幽绿色光芒,口中竟开始吟唱出一连串古老而晦涩的词句!
凛的动作戛然而止,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这……这是远坂家星降仪式的净化祷文?!怎么可能?!”
玄却在瞬间明白了。
不是樱,是樱体内那作为“圣杯”容器核心而植入的,由她母亲的眼泪炼化而成的最终保险——“至亲之泪”,在凛这个血脉至亲的气息刺激下,被动共鸣了!
这是樱的自我保护,也是她无意识的求救!
“呃啊!”玄强忍着左腿传来的断裂般的剧痛,怒吼一声,猛地从地上弹起,从身后一把将樱死死抱在怀里。
樱的身体剧烈挣扎,指甲在他脖颈上划出深深的血痕。
“听着!我不是你哥哥……但现在,我是你唯一的盾!”
他猛地咬破舌尖,一股混杂着自身鲜血与体内英灵残存魔力的腥甜液体涌入口中,他没有吞下,而是对准樱光洁的额头,狠狠喷了上去!
“以我之血,行二次净化!”
轰——!
比刚才凛的宝石爆弹更加炽烈的火焰,以两人为中心轰然爆发。
但这火焰却不是他惯用的麒麟炎,而是一种带着神圣与决绝气息的纯白之焰——融合了灰刃剑鞘意志的“誓约净火”!
“啊啊啊——!”樱体内的虫群发出非人的凄厉嘶叫,一道道黑气从她皮肤下疯狂窜动,最终在她身后汇聚成一张扭曲而怨毒的脸孔,那赫然是间桐慎二的模样!
“你们……你们都是我的玩具!!”虚影咆哮着。
“老子生来就没人教怎么听话!”玄怒吼回应,他将樱更紧地护在怀中,任由那纯白的誓约净火疯狂焚烧着自己的身体。
剧痛让他几欲昏厥
在他的背后,一对由纯粹光芒构成的羽翼虚影第一次完整地展开,将整座残破的教堂笼罩在一片炽白的光幕之下。
不知过了多久,当火焰缓缓熄灭,光芒散尽。
樱已经安静地昏睡过去,手腕上的虫印黯淡无光,几乎消失。
而玄,他缓缓站直身体,左腿的寒冰早已被净火融化,但他付出的代价更为巨大。
他耳后的龙角已经生长蔓延至眉心,半边脸颊上浮现出细密的暗金色鳞状纹路,整个人散发出一股非人般的威严与暴戾。
凛怔怔地看着他,握着魔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你……到底变成了什么?”
玄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教堂外的滂沱雨幕,第一次毫无畏惧地直视着她:“你说我是废物,把我赶出家门……可你有没有想过,远坂凛,正是你那天所谓的‘绝情’,才让我有机会活到了今天?”
他弯腰,拾起掉落在旁的断念之刃,黑色的刀尖在满是血迹的地面上轻轻一点,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
“我不是要夺走你的圣杯,也不是要毁灭你的家族……但我玄,从今天起,不会再被任何人当成棋子,任人摆布。”
话音落下的瞬间,教堂幸存的钟楼突然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呻吟,随即轰然崩塌!
大地剧烈震动,一个巨大的深渊在教堂原址上裂开,无数条粗壮的、如同血管般跳动着的巨大触须从地底深处探出——那是无数虫印通过地脉共鸣,最终形成的终极形态,“地脉母巢”被惊醒了!
凛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玄已经化作一道黑影,纵身跃入了那无底的深渊。
“这一次……轮到我来剪断那些恶心的线了。”
他的声音被风雨撕碎,转瞬即逝。
教堂的废墟之上,只剩下凛一个人呆立在雨中。
她握紧了手中那枚刻着令咒的戒指,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哥哥……你说错了……”
“我一直……一直都知道……你能成为光。”
风雨之中,那道深不见底的裂隙,如同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静静地等待着,深渊之下,是未知,也是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