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幻象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深入骨髓的灼痛与寒意。
玄缓缓睁开眼,冰冷的雨水混着血水,自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
废墟之上,万籁俱寂,唯有雨点敲打着断壁残垣,奏响一曲末世的悲歌。
他右眼中,淡蓝色的数据流飞速闪过,赫尔墨斯之眼正在一遍遍地解析着刚才的遭遇。
言峰绮礼那张毫无波澜的脸被无限放大,旁边标注着一行猩红的警告:“能量读数异常——其存在本身构成认知污染。建议等级:灭绝。”
“杀了他!这个披着人皮的腐尸,他身上的味道让我想吐!”脑海深处,属于祝融的狂暴残念在咆哮,那股源自上古的火焰意志,对言峰绮礼散发的污秽气息厌恶到了极点。
玄却摇了摇头,握紧了手中温热的焚天戟,戟身上的血迹正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
“不。”他的声音在雨幕中显得异常冷静,“他故意现身,就是为了引我出手。现在动手,只会落入一个更大的圈套。”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古朴的铜铃,这是藤村越离开时留下的信物。
他将铜铃举至唇边,轻轻一摇。
叮铃——一声清脆悠远的铃音穿透了层层雨幕,融入夜色之中,飘向远方。
这是他们约定的信号:万事俱备,猎杀时刻,即将来临。
信号发出后,玄非但没有隐藏气息,反而将体内那片令咒残片释放出的微弱魔力波动彻底放开,如同黑夜中的灯塔,肆无忌惮地向四周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他在赌,“影之教会”的残党绝不会放过这个“禁忌之子”。
果不其然,不到半小时,三道鬼魅般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废墟边缘。
他们身披陈旧的修道士长袍,兜帽压得很低,只露出毫无情感的下颌。
他们是追猎者,是教会最忠诚的猎犬。
玄的身影一闪,没入了一处废弃的地铁站入口。
黑暗与潮湿瞬间将他吞没。
这一次,他没有选择硬拼。
追猎者们鱼贯而入,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圣油与腐朽混合的诡异气味。
就在他们踏入站台的瞬间,前方的黑暗中,一道赤色的身影骤然亮起,手持长戟,杀气腾腾。
“找到你了!”为首的追猎者低喝一声,三人立刻散开,呈三角之势包围过去。
可他们刚一合围,那赤色身影竟如泡影般溃散。
紧接着,站台的四面八方,接二连三地亮起了七八个一模一样的身影!
焰影步!
“是幻术!结阵!”追猎者们经验丰富,立刻有了判断。
三人同时从袖中抽出银色的锁链,口中念念有词。
银链在空中交织,一个巨大的、刻满符文的封印法阵瞬间成型,将所有残影笼罩其中,企图无差别净化。
就在阵法光芒大盛,即将彻底闭合的刹那,一道真正的杀机自他们防御最薄弱的死角暴起!
玄的身影快如鬼魅,焚天戟不是刺向任何一个追猎者,而是精准无比地挑在了三条锁链交汇的阵眼之上!
“咔嚓!”一声脆响,能量连接被强行切断。
原本向外扩散的封印之力失去了引导,猛然向内坍缩,形成了一个自噬结界,反将三名追猎者死死困在其中!
银色的光芒化作了囚笼,疯狂地吞噬着他们的能量。
“怎么……可能!”追猎者们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骇。
玄一步步走到结界外,冰冷的眼神如同在看三个死物。
他的右眼光芒闪烁,赫尔墨斯之眼强行入侵他们的精神,读取着记忆碎片。
片刻后,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我们只知道执行命令……回收‘容器’……真正操控一切的,是那位红衣神父。”
深夜,旧教堂地窖。
藤村越点燃了地上用特殊油脂绘制的法阵四角的七盏油灯,昏黄的灯火摇曳,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净化结界,将地窖内与外界彻底隔绝。
玄盘膝坐在结界中央,那片植根于他体内的令咒残片正剧烈跳动,仿佛一头急于挣脱牢笼的野兽,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邪恶气息。
“用我的火烧它!把它从你的血肉里烧出来!”祝融的意志再次怒吼。
“不行。”玄的声音沉稳而坚定,“它已经和我的血肉共生,强行剥离,我也会死。而且……我为什么要剥离它?”他缓缓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块菱形的、散发着灰色雾气的结晶。
这是他从灰刃残魂中提取出的“执念结晶”,蕴含着最纯粹的杀戮与吞噬欲望。
“既然他们想让我成为一个容器……”玄低语着,眼中闪过一丝疯狂,“那我就做个……能把你们这些杂碎连同你们的力量一起吞噬掉的怪物!”
话音落下,他猛地将执念结晶按在了焚天戟的戟柄末端。
结晶瞬间融入其中,整把焚天戟发出一声兴奋的嗡鸣,戟身上浮现出无数灰黑色的纹路,与原本的赤焰纹路交织在一起,显得愈发邪异。
下一秒,玄不再压制体内的令咒,反而主动引导它的力量与自己共鸣。
一股混合着麒麟之火的狂暴与灰刃之影的阴冷的“失控”气息,以地窖为中心,猛地向外扩散开去。
凌晨两点,地窖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言峰绮礼独自一人,缓步走下台阶。
他手中握着一片泛着不祥黑气的圣布,脸上挂着那标志性的、仿佛洞悉一切的微笑。
“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趣,禁忌之子。”他的声音在地窖中回响,带着一种欣赏艺术品般的玩味,“不如我们合作?我可以帮你摆脱这痛苦的束缚,条件是——成为我的‘观测对象’。”
玄缓缓抬头,眼中无怒无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你说的合作,就是把人当成试验品和祭品?”
话音未落,地窖四角的七盏油灯骤然熄灭!
藤村越启动了机关,净化结界的力量在瞬间被催动到了极致!
整个空间仿佛化作了一个神圣的熔炉。
就在言峰绮礼微微蹙眉的瞬间,玄动了!
他整个人化作一道燃烧的流星,焚天戟携着焰影步的残影,撕裂空气,直取言峰的咽喉!
与此同时,他引爆了体内积蓄的双重力量——麒麟之火如烈阳般焚烧表层的一切污秽,而灰刃之影则化作无形的利刃,悄然渗透对方的心智!
言峰绮礼的反应快到极致,仓促间抬起手中的圣布格挡。
嗤——
火焰与黑气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那块看似无坚不摧的圣布,竟被焚天戟直接烧穿了一个焦黑的角落,露出了其下如同血管般蠕动的、密密麻麻的黑线!
言峰后退了半步,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微笑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真实的惊色:“你竟然……能伤到‘它’?”
“你以为我是待宰的猎物?”玄稳稳落地,焚天戟斜指地面,戟尖的火焰舔舐着石板,发出滋滋的声响。
他冷笑着,犹如一头露出獠牙的孤狼,“错了——从你们这些蛆虫盯上我的那一刻起,老子,就是猎人。”
他缓缓举起焚天戟,赤红与灰黑交织的戟刃,清晰地映照出言峰绮礼那张略显扭曲的倒影。
“下一个,就轮到你们藏在阴影里的‘根’了。”
言峰绮礼沉默了片刻,脸上的惊愕缓缓退去,随即,他忽然爆发出了一阵低沉而愉悦的大笑:“太美妙了……这份痛苦,这份堕落!真是……太美妙了!”
笑声中,他的身体化作一团浓郁的黑雾,瞬间消散在原地,只留下一句回音在地窖中飘荡。
与此同时,玄的右眼视网膜上,一个冰冷的倒计时骤然跳动起来:“8小时00分00秒”。
黑雾散尽,言峰绮礼离去时逸散的能量冲击着地窖的结构。
地窖深处的一面墙壁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碎石簌簌落下,露出了后面一块早已碎裂的古老石碑。
石碑上,一行模糊的古代文字在摇曳的火光中,若隐若现:“第二道门守门者——雷煌,死于兄弟之枪。”
玄的目光瞬间被那行字吸引,焚天戟上的火焰照亮了他凝重的脸庞。
地窖内,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