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宝玥从短暂的昏迷中醒来,一睁眼便看到书房内那骇人的景象,顿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爹!”
她挣扎着,不顾腿上的伤势,便要扑向书案后张太傅的尸体。
“不能动尸体!”萧煜反应极快,一把拉住张宝玥的手臂。
同时对周围闻讯赶来、惊慌失措的下人们厉声喝道:“所有人不得靠近书房!原地待命,不得随意走动,违令者严惩不贷!”
他的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立刻镇住了混乱的场面。
张宝玥被丫鬟和嬷嬷死死扶住,瘫软在地,哭得梨花带雨,几近昏厥。
萧煜面色铁青,目光扫过书房内诡异的双尸现场,强压下心头的震惊,对身旁的侍卫首领秦砚沉声道:“秦护卫,立刻持本王令牌,快马加鞭去提点刑狱司,请唐提刑过来!要快!”
“是!王爷!”秦砚领命,毫不迟疑地转身飞奔而去。
不过一炷香多点的时间,唐清羽便提着她的檀木验尸箱,带着两名得力仵作,步履匆匆地赶到了张府。
她一眼便看到了书房外被下人搀扶着、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整个人几乎要挂在萧煜身上的张宝玥,也看到了萧煜那扶着她手臂、眉头紧锁的样子。
唐清羽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面色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与专业,大步进入。
她甚至没有多看萧煜和张宝玥一眼,径直走向书房门口,对萧煜微微颔首:“王爷。”
萧煜看到她,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道:“清羽,你来了!情况紧急,张太傅和管家张忠……”
“我明白。”唐清羽打断他,目光已经投向了书房内部,“我先验尸。”
她戴上特制的鱼皮手套,提着箱子走进了弥漫着血腥味的书房。
她先来到书案后,仔细检查张太傅的尸体。
尸体端坐在太师椅上,姿势略显僵硬。唐清羽仔细观察了他的面部表情——惊愕,痛苦,瞳孔放大。
她轻轻扳动尸体的头部和四肢,检查尸僵程度,又俯身按压尸斑,观察其颜色和指压后的褪色情况。
“尸僵遍布全身各大关节,尸斑呈片状,指压不易褪色,结合尸体温度和现场环境推断,”唐清羽冷静地陈述,“死亡时间大约在两到三个时辰之前,也就是今日午时左右。”
她的目光聚焦在那柄插入左胸的匕首上。匕首刺入极深,只留下刀柄在外。创口周围的衣物被大量血液浸透。她小心翼翼地测量了创口的长度和深度,观察了创缘的形态。
“凶器就是这把匕首,单刃,刺入角度略微向上,直透心脏。从创口形态和出血量来看,这一刀是致命伤,死者中刀后应该很快死亡,几乎没有挣扎反抗的时间。”她顿了顿,补充道,“现场没有发现搏斗痕迹,符合这一判断。”
随后,她走向悬在横梁下的管家张忠的尸体。
她检查了张忠脖颈上的索沟,索沟呈马蹄形,提空现象明显,在颈后相交,并无中断。
她又检查了张忠的双手指甲,颜色青紫,但指甲缝内并无皮屑或血迹。
“索沟生活反应明显,颜面青紫肿胀,眼球突出,舌尖微露,符合生前缢死的特征。初步判断,确为自缢身亡。”唐清羽很快做出了结论。
她站起身,环顾这个密室。门窗都是从内部锁死,除了被秦砚踹开的大门,并无其他出入口。
“看似是密室杀人……”唐清羽低声自语。
紧接着,她开始分别审讯当时在书房附近当值的下人。
所有人的口供基本一致:张太傅与管家张忠是在午时前后进入的书房,张太傅还特意吩咐了“无事不得打扰”。
此后,再无人见过他们出来,也未曾听到书房内传出任何异常的争吵或打斗声。
唐清羽再次回到书房,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不放过任何一寸地方。突然,她的目光定格在张忠自缢尸体下方的地面上——那里,散落着几滴已经凝固的、不起眼的蜡油。
她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蜡油,仔细看了看。然后,她抬头望向那根高高的横梁。
“搬梯子来。”唐清羽命令道。
很快,一架梯子被架好。唐清羽亲自爬了上去,小心翼翼地检查横梁。
横梁上,除了那道清晰的、被上吊绳索摩擦过的痕迹外,在旁边不远处,果然也发现了同样的、已经凝固的蜡油痕迹!
这个发现让唐清羽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
她仔细记下了蜡油的位置和形态,这才从梯子上下来。
她走到依旧在低声啜泣的张宝玥面前,看着这位刚刚失去父亲的少女,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张小姐,请节哀。令尊与管家死因蹊跷,此案我提点刑狱司必定会追查到底,给你,也给死者一个交代。”
张宝玥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唐清羽,又看了看身旁的萧煜,哭得更加哀切,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凄凄切切望着萧煜:“王爷,家父新丧,我没有兄弟姐妹,这偌大的太傅府就独留我一人,我害怕。”
萧煜见状,心中不忍,又因张太傅之死事关重大,便对唐清羽道:“清羽,宝玥她伤势未愈,又骤逢大变,恐怕独力难支,这几天我便留在太傅府,帮忙料理太傅后事。等案子了结,我便可心安了。”
“王爷说的是,张二小姐确实需要人照顾。”
唐清羽心里一沉,不再和萧煜说话,转身对随行的仵作和衙役吩咐道:“详细绘制现场图,将所有物证,包括那柄匕首、绳索、蜡油痕迹,全部小心收取封存。将两具尸体运回提点刑狱司,准备进行更详细的剖验。”
她冷静地安排着一切,仿佛完全不受个人情绪影响。
然而,当她目光再次扫过那相依偎的两人时,眼底深处,终究还是掠过一丝极淡的阴影。
张太傅书房密室双尸案,疑点重重,而她和萧煜之间,似乎也隔上了另一层无形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