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甩开晟王萧玘的手，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深深的失望。
他环视了一圈周围那些噤若寒蝉、神色各异的宾客，最后目光定格在萧玘那张威严却此刻显得格外陌生的脸上。
“王叔！”萧煜的声音因压抑着怒意而有些低沉，“我以为您今日设宴，是真心想要见见清羽，认可她，祝福我们。我满心欢喜地带她来见您，我在这世上最敬重的长辈！可我万万没想到，您竟然……竟然联合这些趋炎附势之徒，布下这等局面，如此折辱于她！您实在……实在让我太失望了！”
这番话掷地有声，毫不留情面。晟王萧玘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没想到萧煜会为了一个女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顶撞他。
“煜儿！你放肆！”
萧煜却不再看他，猛地一拂袖，转身便朝着唐清羽离开的方向大步追去，留下一众面面相觑的宾客和脸色阴沉到极点的晟王。
唐清羽脚步很快，但萧煜更快。在即将走出晟王府大门的长廊下，他拦住了她的去路。
“清羽！”萧煜气息微促，伸手想去拉她，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她藏于袖中的右手上，“你的手怎么样了？让我看看！”
唐清羽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手。
她抬起头，脸上没有了方才在宴会上的平静无波，而是带上了一丝淡淡的疲惫和疏离。
“一点小伤，没事。”
她看着萧煜，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萧煜，今日你也看到了。我们之间，不仅仅是两情相悦那么简单。你是天潢贵胄，睿亲王世子，未来的王爷。而我，唐清羽，即便穿上这身官袍，在他们眼中，也依旧是那个出身仵作世家，双手沾满‘尸臭’的卑贱之人。这道鸿沟，如同天渊，并非你我一腔热血就能跨越。现在……也许真的不是我们成亲的好时候。婚期，还是延迟吧。”
萧煜心头一紧，急切地上前一步，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清羽，你看着我！什么天渊鸿沟，什么身份地位，我萧煜从来就不在乎！我认定你就是我想要携手一生的人！别说王叔不同意，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阻止我娶你！”
他的目光灼热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真诚。唐清羽冰封的心湖，似乎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她沉默片刻，忽然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几分试探，抬眼看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可我倒是觉得，你与那位张家二小姐……站在一起，更为般配。她容貌酷似你曾经的意中人，家世显赫，知书达理，不正是你长辈眼中最合适的睿王妃人选吗？”
萧煜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紧锁的眉头骤然舒展，甚至眼底染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笑意。
他凑近她，低声问道：“清羽，你……这是在吃醋吗？”
唐清羽脸颊微热，别开脸：“胡说什么。”
萧煜却不允许她逃避，认真解释道：“是，我承认，初见她时，确实因她与宝仪相似的容貌恍惚了一瞬。但那仅仅是因为突然看到一张酷似故人的脸而产生的正常反应，仅此而已！宝仪是过去的一段记忆，早已尘封。而我萧煜心里，现在、以后，都只装得下你唐清羽这个让我又气又爱的女提刑！其他人，再像谁，也与我无关！”
他这番坦诚而直接的表白，像是一道暖流，彻底冲散了唐清羽心中最后的那点芥蒂和冰冷。
她看着他焦急而真挚的眼神，终于不再抗拒，任由他小心翼翼地捧起自己被烫伤的右手，仔细查看。
萧煜看到那几个明显的水泡，眼中满是心疼和怒火：“该死的张宝玥！我定不与她干休！”
“算了，”唐清羽抽回手，语气缓和了许多，“与她计较，反倒失了身份。我们先回去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见唐清羽态度软化，萧煜心中大石落地，连忙点头：“好，我们回去，我帮你上药。”
两人之间的误会，在这一刻总算冰释。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几日后的一个下午，唐清羽正在提点刑狱司的卷宗库内查阅旧档，一名衙役来报，说是张太傅家的二小姐张宝玥来访，指名要见她。
唐清羽微微蹙眉，还是让人请她到了偏厅。
张宝玥今日穿着一身素雅的衣裙，更显得楚楚动人。
她屏退了丫鬟，独自面对唐清羽，脸上那日在王府的温婉柔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倨傲和轻蔑。
“唐提刑，”张宝玥开门见山，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我今日来，只想告诉你一句话。你与睿亲，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人。有些东西，是血脉里带来的，是世代积累的，不是你靠几分小聪明，破几个案子就能改变的。”她目光扫过唐清羽身上的官服，讥讽道，“有些人，哪怕侥幸穿上了这身官服，也遮不住骨子里的卑贱。仵作贱籍出身，就该认清自己的本分，别痴心妄想，飞上枝头做凤凰！那只会摔得粉身碎骨。”
面对这赤裸裸的羞辱，唐清羽神色不变，她平静地放下手中的卷宗，看向张宝玥，语气淡然却有力：“张二小姐，在你看来，身份、外貌、家世或许重于一切。但在我看来，两个人能否相守，最重要的是彼此心意相通，志趣相投，互相理解，彼此扶持。这些东西，与出身无关。至于凤凰与否……”她微微一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我唐清羽行事，但求问心无愧，从不屑于攀附任何枝头。”
“你！”张宝玥被她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俏脸涨红。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厅外走廊上，萧煜正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来，显然是来找唐清羽的。
张宝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和决绝，她突然上前一步，猛地抓住唐清羽的手腕，声音瞬间拔高，带着哭腔喊道：“唐姐姐！是我错了！是我不该心存妄念，不该爱慕王爷！我知道错了！我向你保证，以后我再也不见王爷了，求求你，不要怪我好吗？”
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话语，让唐清羽眉头紧皱，下意识想要挣脱：“张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然而，就在萧煜的身影出现在偏厅门口的那一刹那，张宝玥抓着唐清羽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借助唐清羽下意识挣脱的力道，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惊叫着向后倒去——她的身后，正是通往楼下的小段楼梯！
“啊！”
在萧煜惊愕的目光中，张宝玥的身影顺着楼梯滚落下去，发出一连串令人心悸的撞击声，最后瘫倒在楼梯转角处，额头磕破，鲜血直流，整个人昏迷了过去，样子凄惨无比。
而站在楼梯口上方，手还维持着微微抬起姿势的唐清羽，在萧煜看来，就像是刚刚用力推开了张宝玥一般。
萧煜一个箭步冲下楼梯，扶起昏迷不醒、额角淌血的张宝玥，探了探她的鼻息，立刻吩咐：“快传大夫！”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站在上方，面色冷峻的唐清羽，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震惊，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痛心：“清羽……你……你为何要这么做？！她就算言语有不当之处，你何至于下此重手？！”
唐清羽看着萧煜那写满质疑的眼神，又看了看他怀中“昏迷”的张宝玥，心中一片冰寒。
她知道，自己落入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张宝玥为了陷害她，竟然不惜以身犯险，对自己如此狠辣。
她没有立刻辩解，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萧煜，声音平静得可怕：“萧煜，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