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笑着揉了揉他头发:“对,到时候请大家来药厂喝粥。”
屋里人愣了半拍,李寡妇先“噗嗤”笑出声,绷紧的空气这才哗啦散了。
李寡妇抢先接茬:“那咱可就等着了!到时候我来帮你烧火,保准粥熬得黏糊!”“我负责劈柴!管够!”二柱子也跟着喊。
刘书记笑呵呵地说:“苏主任这叫干啥像啥!药厂一响,黄金万两,咱公社往后指着她开荤哩!”
散会后,张诚第一个溜出门,头都没回。苏瑶望着他背影,没吱声。路窄,留一步,日后好碰头——她只盼着这人别再添乱就行。陆战野蹭到她旁边,压着嗓子:“儿子刚才把 6看成 9,急得鼻尖冒汗,那模样看着真稀罕。”
苏瑶嗔了他一眼,没忍住笑:“还不是你儿子机灵。”陆宇轩听见,仰起脸问:“娘,我是不是立大功啦?”“立了大功,“苏瑶蹲下身摸摸他的头,“你这小账本,比什么都有用。”
陆星辰也跑过来,手里拿张纸条,上面画着灭菌锅的草图:“娘,我想在安全阀边上装个小铃铛,有人一动它就响。”“成,咱回去一块琢磨。“苏瑶接过纸条,心里暖融融的。”
走出公社大门,日头正好,晒得人浑身暖洋洋。老乡们三三两两走在前头,有的聊药厂往后的生产,有的盼着那二十锅玉米粥。苏瑶看着身旁的陆战野,还有两个叽叽喳喳说不停的孩子,忽然觉得,再大的难事只要他们在,就没什么过不去的。
回到药厂,小王战士早已修好了灭菌锅,新安全阀也送来了。苏瑶叫小张按新标准重新写了设备使用流程,贴在车间墙上。陆宇轩把那本账本交给小张,要她以后每天记录使用情况,两人一起签字确认。傍晚,苏瑶照之前想的法子改进了青霉素提纯流程。一试,果然有用,不仅提纯更快了,电表也转得慢了不少。
她看着反应釜里咕嘟冒泡的液体,心里明白这少不了那个“意外”的提示,却没深究——只当是这些天反复琢磨设备得来的回报。陆战野从武装部回来,手里拎着个布包,是刚买的红糖:“给你补补气血,昨天累坏了吧。”“哪那么娇气。”
苏瑶接过布包,红糖的甜香隐隐飘出来。“怎么不娇气?“陆战野把布包放桌上,“你是我媳妇,是孩子的娘,该补就得补。“陆星辰和陆宇轩在边上闹着玩,陆诗涵抱着布娃娃跑进来,举着娃娃说:“娘,你看我给妹妹做的新衣裳。”
苏瑶接过娃娃,看见上面用红布头缝了条小裙子,针脚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童真可爱。她把娃娃还到陆诗涵手里,笑着说:“真漂亮,等妹妹长大了,也给她做一件真的花裙子穿。
日头歪到西山口,院子被涂得蜡黄蜡黄,药厂烟囱吐着一股子懒烟,像饭后打饱嗝。苏瑶望着满院子乱晃的人影,心里踏实:日头会落,药厂会老,可只要这些人还在,她就不是单膀子扛天。早饭刚摆上桌,药厂门就被推开了。
赵队长穿了件洗得发白的军装,肩上挎着军用挎包,身后跟了两个战士,一身风尘,裤脚还沾着泥点。“苏主任,没打扰吃饭吧?”
赵队长笑着把挎包搁在桌上,里头的文件袋露了个角,“上次送的青霉素,战士们用着效果好,这回再要五千支。”苏瑶赶忙挪开碗筷请他们坐:“不打扰,快请坐。小张,给赵队长倒碗热水。”
赵队长灌下半碗粥,抹嘴:“大老粗看不懂‘静脉’‘肌肉’,能不能给画个‘看图识字’?一针下去,别扎错地方!”苏瑶怔了怔。
以前的说明书全是按科研所规范写的,通篇专业术语,没考虑到战士们。
她转头瞧见旁边的陆诗涵正拿蜡笔在纸上画小太阳,嘴里哼着歌。
“赵队长,您看这样行不行?”苏瑶指了指女儿,“让孩子画点漫画,发烧就画个红脸蛋,过敏就画个小人打喷嚏,战士们一看就明白。”
赵队长蹲成一座小山:“小丫头,给叔叔画几张‘救命符’,中不中?”陆诗涵停笔仰起脸:“画好了,战士叔叔就能用好药了吗?”“那当然,”赵队长点头,“画好了,叔叔们能早点养好身体,保卫国家。”
小姑娘立刻打开蜡笔盒,拿出红蓝两支蜡笔和几张糙纸:“那我这就画!娘,我要画红脸蛋,还要画打针的地方,嘻嘻。”
苏瑶摸摸她的头:“好,娘教你。发烧超过三十八度就画红脸蛋,旁边写个‘38度’;肌肉注射画胳膊打钩,静脉注射画手背打钩;过敏的话画个小人打喷嚏,再画个叉。”陆诗涵听得认真,拿起红蜡笔先画了个圆脸蛋,涂得红扑扑的,又在旁边加了个温度计,水银柱指到三十八上面,还添了个小箭头。接着她画了个小人,胳膊上画了个圈,旁边打个勾,歪歪扭扭的,倒挺可爱。“娘,这样对不对?”陆诗涵把画举给苏瑶看。
“对,画得真好,”苏瑶笑着说,“再画个过敏的,小人打喷嚏,旁边画叉。”陆诗涵换蓝蜡笔,画了个张嘴的小人,周围点了几点算是喷嚏,然后又画了个红叉。最后她还添了朵小花:“给战士叔叔的药,要画得好看点儿。”赵队长扫一眼画:“行,能看懂。”
苏主任,就这么定吧,每盒药里放一张。”可五千支药得配五千张说明,公社没有复印店,县教育局唯一的复印机又不对外用,只能手绘,苏瑶有点犯愁:“赵队长,复印不好弄,只能手画,就是慢些。”“慢点不怕,我们能等,”赵队长说,“药是送前线的,战士们能看懂最重要。我们留两个人帮忙画。”
旁边战士马上接话:“我们都学过画,能帮忙。”苏瑶心里一暖,叫小张多找些糙纸和蜡笔,分成几沓放在桌上。陆诗涵当起了“小老师”,
教战士画红脸蛋、打喷嚏小人:“红脸蛋得涂满,不能露白;温度计要画直,不然叔叔们看不明白。”战士们学得认真,画得没陆诗涵那么童真,但也一笔一画清清楚楚。陆星辰和陆宇轩吃完早饭也来帮忙,一个裁纸,一个每十张一沓理好,方便装盒。
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蜡笔涂纸声、孩子笑声、战士说话声融成一片。
苏瑶看着这场面,忽然想起部队里战士来自天南地北,各地方言不同,有些词说不定还是听不懂。她把想法跟刚从武装部回来的陆战野说了,陆战野正帮忙裁纸,想了想就说:“我把关键信息翻成方言,比如陕北话、四川话,贴药盒里头。咱们部队陕北兵四川兵多,这样他们看着亲切。”
“那太好了,”苏瑶说,“就是辛苦你了,这么多得翻到什么时候。”“不辛苦,”陆战野笑笑,“能帮上战士就行。”当晚大家都睡下了,陆战野还在灯下翻译。
他找来方格纸,把“发烧38度以上用”译成陕北话“发烧到三十八度往上就用”、四川话“发烧到三十八度以上就用”;
“过敏禁用”翻成“过敏了可不敢用”和“过敏了莫用”。怕文盲战士抓瞎,他又给每句附上拼音,一页纸写得密密麻麻像蚂蚁搬家。。苏瑶起夜喂奶,见书房灯还亮着,推门看见陆战野正发呆。
桌上已经叠了好几沓翻好的纸片,每张都折得整齐。“别太累,明天再弄也来得及,”苏瑶给他披了件外衣。
“早干完早安心,”陆战野咧嘴,“战士把命交咱手上,不敢糊弄!”苏瑶没再劝。坐下来帮他把翻译好的纸片和漫画配在一起,放进药盒内侧。灯底下只剩翻纸的沙沙声。
之后几天大家都在忙装盒。陆诗涵每天检查战士画的画,不合格的就拿回来重画:“你这个红脸蛋没涂满,叔叔要看错的”“这个温度计画歪了,我重新画”。
大兵们挠头憨笑:“小教官比班长还凶,咱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