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立着的江未眠极有眼色，拉着那喋喋不休要与他叫骂的丫头便往门外走，“要成亲的人，还天天往人家院里蹿，像什么样子？”
江未眠有些气恼地瞪了丫头一眼，平时在街上遇到了，她便将他当做空气，便是主动走到她跟前了，她都不带多瞧一眼的。
她倒是好，三天两头主动往相府里跑。
慕容雪一巴掌打掉他捏着她的手，伶俐地道：“我警告你，少管我！”
二人骂骂咧咧便出了门去，院里头只剩下沈昱珩和陆乔潇两人。
沈昱珩静伫在梨树下，望着那张被火光映着的珠圆玉润的脸，一双眼亮得堪比天幕高悬的星河，有着林间小鹿的生机与颜色。
他这些日子忙得不着家，已许久未见着她了，冬天，人总要吃得多些，身子也应当丰腴了些。
沈昱珩喉头不受控地滚了滚，眼眸跟着黯了下来，他走上前去，抬手擦掉落在陆乔潇耳侧的雪花，手顺着她的肩膀一路往下，掐住了腰的位置，便将人打横抱，朝屋里头走去。
听到门把外头呼啸的风声屏蔽了，陆乔潇将脸埋在男人的胸口。
大耄上的狐狸毛很柔软，比他粗粝的大手软和多了。
陆乔潇一面想着，转瞬便陷进了柔软的床榻。屋里的炭盆烧得噼里啪啦作响，将屋子里照得暖烘烘的。
她身上愈发的轻盈，感受那来自粗粝手掌带来的阵阵颤栗。
沈昱珩见她皱着眉，抬手去抚平她眉心，“怎么了？嗯？怎么皱着眉？”他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嗓音在耳边回旋。
靡靡之音，陆乔潇心里想着，嘴上诚实地道：“你手掌怎么越发粗糙了，这还是文臣的手么？”
沈昱珩停了下来，借着幽暗的烛火凝视她。
刚成亲那会，他有熄灭蜡烛的习惯，享受二人在黑暗里一同沐雨的感受，时间久了，他便想着，每一次都要看清她，看清她独属于自己的这一面——是如何的情意绵绵和娇气。
“卿之是不喜欢么？”沈昱珩粗重的呼吸喷吐在她的耳垂，手掌摩挲她细嫩的肩膀。
陆乔潇还真仔细想了一会儿，“也不是，只是以前的印象里，总觉得你是高堂上众人可远观却不可攀及的明月，文臣的手是拿笔的，光滑细嫩。”
“我只是觉得奇怪，现在明月变成了钢刀，嗯，真的很奇怪。”
沈昱珩被她跳脱可爱的逻辑弄笑了，握住她不安分的拳头，低头吮她的唇，如拨琴弦一般挑她挠她，
“因我发现，便是实用，才最重要。”
“等开春了，你若喜欢，我陪你去原上跑马，陪你去看天池上的月亮。”
“在桃树下舞剑花，在比武场上耍长枪，你想如何，便要如何——”
情动时，陆乔潇睁了眼睛，直勾勾望着面前如天上雪、水中月般的眼。
她不由地想起上一世对他的畏和好奇，这一世初与他亲近时的生涩与不安。
沈昱珩望见那小鹿般明澈动人的眼神，他心头不住地颤栗，抬手将那双勾人的眼遮住——
掌风熄灭了摇曳的烛火，落雪的声音如缕不绝，与这寂寂夜色一并沉沦。
灯会如期来临，是在除夕夜的前一天。
沈昱珩被朝中大臣喊去商议江南安抚受灾灾民的事宜，不在府中。
陆乔潇披上了雪白的獭兔毛大髦，梳了个双螺髻，踩着登云履便要出门。
慕容雪的轿辇已经在门口侯着了。
二人坐上轿辇说了一路女儿家小话。
慕容雪突然问到了一个让陆乔潇猝不及防的问题。
“乔乔，现在你手下得有八千多精锐了吧，你能将他们治理得服服帖帖的，平时岂不是和沈丞相打起架时占据上风？”
“我也好想学武啊，你教教我好不好！”
“届时江未眠不听话，我就揍他！”
陆乔潇汗颜，她突然有些心虚，明明她是习武的身子，但貌似她与沈昱珩打起来也从未占过上风。
但本着嘴硬的态度，陆乔潇微笑着开口：“自是可以教你，包管你能将江世子训得服服帖帖。”
“那太好啦！”慕容雪笑眼弯弯。
幕帘外忽然传来迟疑的声音：“二位小姐，前头人多，马车过不去了！”
陆乔潇掀开帘子望了一眼，人头攒动，果真是寸步不能移。
“走吧，我们走过去便是。”她拉着慕容雪的手跳下了车。
二人逛吃了一路，手上各拿着一串糖葫芦津津有味地吃着。
“莲香楼新出炉的桃花糕！先到先得啦！”
嘈杂的人声里，有一声尤其响亮，似要穿破天际。
陆乔潇还正在疑惑，这莲香楼的糕点从不摆摊叫卖，怎么今日好端端地竟到大街上来卖了？还未想清楚原委，她已经被慕容雪拉了过去，“乔乔，想吃，但想边走边吃。”
慕容雪眨巴着圆润的狗狗眼，声音娇软。
陆乔潇被她的撒娇可爱到了，掏出银子买下了好几块糕递给慕容雪。
“乔乔你也吃！”她捻出第一块放到陆乔潇唇边，期待地望着她。
陆乔潇耐不过这丫头撒娇，没办法吃了两口。按照道理，她作为指挥使，有巡防城中的职责，虽她今日未着官衣，但也习惯性地扫视周围的情况。
“今天人可真多啊。”陆乔潇攥紧了慕容雪的手，一面往人少的地方钻。
“乔乔，去两生桥那里吧，有焰火。”慕容雪指着那密密麻麻如同蚂蚁砌墙的拥挤处。
陆乔潇扶额，她不愿人挤人，但为了尽慕容雪的兴致，她还是答应下来，朝着人潮涌动的方向行去。
二人走到两生桥，天空中已开始燃起焰火，一颗接一颗五彩缤纷的火焰炸上天际，合着北风发出迎接喜悦的锐鸣。
陆乔潇扬起小脸，望着流星似的火光，闭上眼睛，许了个愿望。
正在此时，耳边忽然传来骚动：“哎呀！有人晕倒了！有人晕倒了！快来救人呐！”
陆乔潇皱眉闻声看去，偏头的一刻，她脖颈后一凉，视线由模糊转为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