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霍二娘
还是霍夫人率先开口，轻轻喊了一声，“兄长。”
霍将军应了一声，“嗯，说来惭愧，你我兄妹几十年不曾相见，头一次见面却已人鬼殊途。”
霍夫人没有就着这话头说下去，反而拨弄佛珠的动作越来越快。
气氛有些沉默，苏真真这看看那看看。
“你们不熟，是吧？行，那我来问，霍夫人你来答。”
霍夫人轻抬眼帘，“你以什么身份问我话？”
哟嚯，苏真真感觉手有点儿痒痒的，早知道把姜似锦那个小怪物带上了，就这种情况下她一撂头发把你打服了就好了。
霍将军不是傻子，自己明确说了没必要兄妹相认，苏真真还没有问一声就直接把自己放了出来，必然是有事需要自己出面。
“你既然唤我一声兄长，长兄如父，现在这位姑娘问你的话，就是我想要问你的。”
霍夫人的脸色明显难看了下来，挣扎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说吧，要问什么？”
“为什么杀朱老爷？怎么杀的？”
霍夫人言简意赅，“他该死，用毒。”
地上的霍嬷嬷只是被苏真真打得爬不起来，并没有失去意识，此刻忍着痛抬起上半身。
“小姐，你把这么多年的委屈都说出来，让将军给你主持公道。”
霍夫人将佛珠套回手腕，轻轻摩挲一下蜘蛛，“人都死了，这公道有什么用？”
苏真真越来越坚定之前的猜想，“霍嬷嬷所说的委屈，可是姜家皇朝对不住你？让你成了联姻的棋子？”
“呵。”霍夫人轻笑一声，“又何止姜家皇朝对不起我？”
苏真真等了半天也没等出来下文，有些不耐烦了，“还有谁对不起你，你倒是说啊。而且这些人对不起你，和你杀朱老爷有什么关系？到现在为止你都没有否认过这件事吧？”
“说了又能怎样？说出来我曾受过的委屈便能抚平吗？至于朱老爷，我说过他该死。”
苏真真闹了个没脾气，“你这人有毛病是不是？有委屈你不说，我们又不是你心里的蛔虫，我们不知道你的问题怎么给你解决？”
霍嬷嬷还在拼命支撑着身子，恨生见状心有不忍，把人扶着坐在凳子上。
“小姐，您就说了吧，这不是您一直想要的吗？”
霍夫人的神色终于松动了些，“有些事情说起来就太久远了……”
有多久远呢？久远到霍夫人的母亲，也就是珠女，之前说过珠女会在养父母死后寻找新的父母。
那一年珠女还有其他小姑娘的父母死在了蛮族铁蹄之下，士兵照例询问家里还有没有别的亲人。
珠女摇了摇头，于是被一起带进了西北军大营。
珠女活了这么多年，自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儿，原本她以为这支军队和之前见到的一样，要把无父无母的孤女捡回去当做士兵们的玩物。
可没想到霍家军军纪严明，把这些孤女带回来是真的想给她们一条活路，一日三餐管饭不说，大将军还自掏腰包发月银。
珠女知道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大将军在前线打仗，自己帮不了什么，那就帮大将军照顾好从前线退下来的老将军。
老将军为人风趣幽默，也可怜这些因为战争没了父母的孤女，虽然身子受伤提不起刀了，可却时常给她们讲一些沙场趣事。
珠女很喜欢听老将军讲故事。
时间久了，老将军也发现这群小姑娘里有一个小丫头每次在自己讲故事的时候都会眼巴巴的望着。
这种眼神和其他小姑娘不一样。其他小姑娘把自己视作和蔼可亲的老父亲。
只有这个小姑娘眼神里充满着崇拜，让老将军一颗心回到了意气风发的时候。
前线局势不稳，陛下有意恩幸有功之臣，老将军可以回京荣养。
临走的时候，老将军问珠女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回去？
珠女答应了。
可是珠女并不是真正的人，那个时候的她还不懂得老祖宗有一句古话叫做“聘者为妻，奔者为妾。”
回京之后，老将军八抬大轿把人抬进了门。
可京城里的世家都是看人下菜碟，除了一些武将，根本没有人来吃喜酒。
并且成亲当晚，老将军告诉珠女，自己的发妻才是霍家唯一的当家主母，哪怕她身故多年，百年之后与之同寝的唯有她一人。
至于珠女，他会给她尽可能多的钱财，保证她衣食无忧。
珠女有些难过，可是能怎么样呢？上一任父母告诉自己，嫁了人就要听夫君的话。
而且不要紧的，反正她又不会死，老将军爱和谁埋和谁埋。
老夫少妻，倒也过了一段宁静日子。
变故发生在珠女生产那日，虚弱的她现出了原形。
珠女怕老将军把自己的孩子也当做妖怪，哭着说出了自己的身世。
老将军没有说什么，日子依旧如前。
可珠女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没有人能接受自己的妻子是一个半人半妖的怪物。
就连刚出生的女儿也遭到了嫌弃。
这个孩子没有名字，外人叫她霍二娘。
霍二娘从小就知道自己娘亲的怪异之处，也知道自家爹爹为何对自己那么冷淡。
但是老将军从来没有在衣食上短过她们母女俩，也请了先生传道授业。
霍二娘知道自己有个哥哥叫霍镇岳，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
就连娘也说，霍将军是个顶顶好的大好人。
霍二娘很自豪，心想一定要和哥哥一样做个大好人，帮哥哥保家卫国。
霍二娘从来没有想过嫁人的事，直到某天爹和自己说，需要嫁给一个不学无术的草包，这样就能防止他和别人联姻，进而垄断国家钱财，克扣西北军需。
霍二娘听不懂，只知道自己嫁人能够从某种程度上帮到哥哥，便嫁了。
本以为出嫁那日哥哥会回来参加自己的喜宴，可没想到不仅哥哥没有回来，就连宾客都寥寥无几。
那个时候的姜家皇朝风雨飘摇。
朱二这个人很好色，早早就亏空了身子，霍二娘正好也懒得应付他。
不久老将军过世，霍二娘回府奔丧，还是没有见到心心念念的哥哥。
走的时候，她把变成蜘蛛的母亲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