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了吧?”赵志刚用镊子轻轻拨动着碎骨,语气沉重,“比片子上看还要糟一点。清创必须彻底,一点坏死组织都不能留。”
他开始了最繁琐,也最考验耐心的清创和碎骨复位工作。
用精细的刮匙一点点清除嵌入骨缝间的软组织碎屑,再用持骨钳小心翼翼地将一块块碎骨恢复到原本的位置。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对主刀医生的体力、眼力和耐心都是巨大的考验。
赵志刚的额头很快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巡回护士不时上前为他擦拭。
周逸尘作为一助,配合得天衣无缝。
他不需要赵志刚过多言语,总能提前预判到下一步需要什么器械,最大限度地减轻了赵志刚的负担。
同时,周逸尘的注意力并没有完全集中在骨骼上,而是仔细地审视着暴露出来的神经和血管束。
正中神经和尺神经果然如赵志刚所料,挫伤严重,外膜下可见明显的瘀血和水肿,原本银白色的神经变得黯淡、肿胀,像两条受了重伤的可怜虫,萎靡地趴在创口里。
“神经情况不好。”赵志刚也注意到了,沉声道,“水肿太厉害,吻合张力会很大,就算接上了,后期也容易瘢痕粘连。”
这是西医手术难以完美解决的难题。
“明白。”周逸尘应道,眼神却愈发沉静,“清创和固定完成后,我来处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手术室外,刘根才夫妇坐立不安,每一次手术室门的开合都让他们心惊肉跳。
终于,在将近两个小时后,所有的碎骨块都被复位,赵志刚开始用克氏针进行内固定。
细长的钢针穿过骨骼,将其牢牢锁定。
“骨头这边差不多了。”赵志刚长舒一口气,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看向周逸尘,“逸尘,接下来看你的了。需要我怎么配合?”
周逸尘点了点头,对器械护士说:“麻烦,给我准备最细的无损伤缝合线和显微器械。”
然后,他转向赵志刚:“赵主任,请您先用温盐水纱布覆盖保护一下周围组织。我对神经进行的处理,不完全是缝合。”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注视下,周逸尘接过了那细如发丝的缝合针线。
他没有立刻开始吻合神经,而是先对两条受损的神经进行了一番极其精细的梳理。
他用显微镊子轻柔地分离着神经束膜周围因水肿而黏连的细小组织,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抚摸婴儿的皮肤,最大限度地减少了对神经的二次损伤。
完成这一步后,他才开始进行神经外膜的间断缝合。
他的手指稳得可怕,在放大镜的辅助下,针尖的每一次穿刺、引线、打结都精准到微米级别,流畅得如同艺术。
但这一切,还都在众人的理解范畴之内。
真正的变化,发生在周逸尘完成基本的神经吻合之后。
他放下了器械,对巡回护士说:“请给我几根无菌的毫针。”
手术室里的人都愣了一下。
在骨科手术台上要银针?
赵志刚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挥挥手:“按周主任说的办!”
周逸尘接过消毒好的毫针,他的呼吸在口罩下悄然调整,变得悠长而深邃。
二级吐纳诀自然运转,往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
他看准了神经吻合口上下几个关键的、与经络循行相关的穴位,隔着无菌手套,手腕轻轻一抖,毫针以特殊的手法刺入周围的软组织。
针尖并未直接接触脆弱的神经,而是停留在其周围的筋膜和组织间隙中。
周逸尘的手指在针尾极轻微地捻转、弹动。一股若有若无的微震感,透过针体,精准地传递到受损的神经及周围的微环境。
在外人看来,这只是周逸尘在神经吻合区周围施了几针,像是在进行某种辅助治疗。
他额角也渗出了汗水,这种操作对心神的消耗极大,远胜于单纯的外科缝合。
几分钟后,周逸尘缓缓起针。
“可以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明亮。
赵志刚立刻上前检查,他惊讶地发现,那两条原本黯淡肿胀的神经,颜色似乎鲜活了一些,周围组织的渗出也略有减少。
“这……”赵志刚看向周逸尘,眼神复杂,有震惊,有不解,但更多的是看到希望后的兴奋,“你小子……这又是什么门道?”
周逸尘微微喘了口气,解释道:“算是……一种生物电刺激和改善局部微循环的复合手法吧,希望能促进神经轴浆运输和髓鞘修复。”
他用了一个尽可能贴近现代医学概念的说法。
赵志刚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多问:“好!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接下来,关创!”
手术,进入了最后的阶段。
而周逸尘在中西医结合道路上的第一次关键亮相,已经在这无声的手术台上,完成了最震撼人心的一笔。
关创的过程相对顺利。
赵志刚亲自操刀,分层缝合肌肉、筋膜、皮下组织和皮肤,动作干净利落。
最后,他用石膏绷带将患者的手臂和手腕严格按照周逸尘之前强调的“功能位”,腕关节背伸二十度左右,像是虚握着一个杯子的手势进行了固定。
当最后一层纱布包裹完毕,所有人都暗自松了口气。
“手术结束。”赵志刚的声音有些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兴奋,“时间,四小时二十五分钟。”
无影灯熄灭,手术室里那种极致的紧张感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疲惫与成就感的复杂气氛。
器械护士开始清点器械,麻醉医生开始调整用药,准备唤醒病人。
赵志刚摘下被汗水浸湿的手术帽,胡乱抹了一把额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正在脱手套的周逸尘。
“逸尘,今天这台手术做得漂亮!”他伸出大手,用力拍了拍周逸尘的肩膀,“尤其是神经处理那一下,我老赵干了半辈子骨科,没见过这种法子!”
周逸尘谦和地笑了笑,脸上也有些疲惫。
那几分钟的针灸刺激,对精神力的消耗远超一场单纯的外科手术。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气感都稀薄了些,太阳穴隐隐发胀。
“赵主任,您过奖了。基础打得牢,没有您前面精准的复位和固定,后面都是空中楼阁。”周逸尘谦虚的道。
“哈哈哈,你小子,会说话!”赵志刚心情极好,也不纠结,“走,跟我一起去跟家属交代情况。这功劳,你可不能躲!”
两人脱下手术衣,简单清洗了一下,一前一后走出手术室。